初入城市

母女俩就这么不快不慢地驶离车站，先是繁华地带，接着道路两旁冷清了一段，很快又热闹熙攘起来，最终抵达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地方。

范母领着范静往其中一个小楼走，路上碰见熟人，对方的眼睛不住地往范静身上瞟，用中年人常见的大嗓门招呼：“哟老范，这就是你家大的那个了？”

范静礼貌问好，得到了热情的回应——活像过年走亲戚。

范母一挺胸脯，十足的得意模样：“放假了，接她过来玩玩。”

“是得接过来，”那位妇女熟络地拉着范母，“医科大那可是好学校！这一片就属你家最有出息。”

显然范母已经和街坊邻里炫耀过了，范静一时有些无奈，这阵仗搞得好像考上京大一样……

“还是她自己有本事，”范母对此类奉承很受用，笑得合不拢嘴，“没让我操一点心，不像小的，没一天安分的！”

这波明撕暗秀，对方大妈显然也心下了然，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吹了一通彩虹屁之后，范母终于说：“这孩子才下车，我带她上屋里凉快凉快。”

“快去快去，别给孩子热坏了，我有空再上你家去！”

结果没走两步，又碰上一大爷，免不得又是一通招呼。

看得出来这一片都是外来务工人士或社会底层人员，大家都对高材生有着朴实的向往与好奇。

一路无法避免的社交，进家门时范静只觉得疲惫程度超级加倍了。

“回来了？”范父似乎也是刚到家的样子，一大堆食材还摆在桌上，手上挂着水珠从厨房走出来，见了范静脸上的笑就止都止不住，“给你买了鸡，补补身体。”

“谢谢爸。”

范静一边答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整个屋子，最后得出结论，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要睡沙发了。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都不大，采光也不好，天还没黑呢屋里已经开灯了……

这房子还是当年为了落户、好给范赫入学才贷款买的，现在还没还清呢，不过如今看来倒也不亏，A市发展得很好，就这么个小破屋身价都已经翻了几番了。

“吃雪糕，”范父一脸喜色，“冰箱里有。”

“不了，我吃不了太冰的，容易闹肚子，”范静摇头，“有水吗？”

“那怎么没有呢，”范母刚抹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让你爸给你倒。”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范静掏出随身带的水杯，状似不经意一问，“小赫不在？”

“她啊，”范母哼了一声，表情不虞，“出去玩了，整天就知道玩！也不看看期末考得什么鬼样，我辛辛苦苦供她读书，她给我考个倒数！”

范父提了暖水瓶过来。

范母一出声他就沉默下去，好像俩人共用一个麦、没法同时吱声似的。

范静努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在心里大骂“叫你们偏心，该！”，面上并不显，道了谢，一手拿着暖水瓶往水杯灌水，一边劝：“妈你也别急，压力大偶尔发挥失常也是有的。”

“发挥？”范母重重坐下，沙发立时发出痛苦的嘎吱□□， “她发挥倒是稳定得很，从没出过倒数。”

这回范静是真的想笑了：“好学校竞争大嘛，宁做龙尾不做凤头。”

——龙尾还是龙虾尾就不好说了。

“她最好是，”范母仍旧忿忿，“不然以后高中我都不供她读，趁早出去打工。”

“以前成绩也没这么差，还是心野了，不在学习上了。”

不可否认，范赫刚入学时成绩还是挺好的，不然也考不上市重点初中，但现在下滑严重，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范静没兴趣深究，想知道的都打探完了，怕范母又提起补课的事情，忙岔开话题：“妈，暑假我不想闲着，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兼职呗。”

“行，妈帮你注意注意，”减轻家中负担的好事范母自然一口答应，复又欣慰地感慨起来，“还是你懂事，范赫真能把我气死。”

“哎呀，年纪小青春期，正常，过几年就好了，”范静笑眯眯地进行敷衍文学输出，“爸今晚还做了什么好吃的？”

“噢，”范父讷讷应声，嗫嚅念叨起来，“鸡汤，给你补身体的，不便宜哦，城里的鸡又不是土鸡，那个价怎么敢报的……你难得过来，你妈心疼你呢。”

“还有丝瓜豆角，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范家是这个时代常态家庭的一个缩影，母亲典型的大家长主义，父亲懦弱没主意，孩子大的丢在乡下野蛮生长，小的带在身边宠得无法无天。

不过这种男女逆转……

范母丝毫没有搭理晚饭准备工作的意向，大刺刺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范静笑呵呵地帮着父亲去厨房忙碌，范父催她出去坐着，说他一个人就行，客套两轮范静也就不再推辞。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