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野
京城至青城,遥遥路途。
小型商务车内空间逼仄,偶尔摇晃,还有未散尽的淡淡烟味。一旁源源不断传来难懂的蒙族语言,从情绪可以判断出,大概是在与家人或朋友抱怨着人生的万般疾苦。
夏煜桉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她幸运得了老天偏爱,出身京城商人家庭,不愁吃穿,得了好看面容又顺利从京城大学毕业,出国追求梦想。结果名媛千金娱乐圈没闯成,回国后差点连家都要没了,昔日商圈无限风光的夏家面临破产。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企下董事恋爱脑,谈了恋爱,结果不想上班撂挑子不干了,把公司搅得一团乱。
“姑娘,来草原旅游吗?”
不知何时,司机挂了电话,用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八卦起她来:“怎么一个人?”
旅游。
说是,也不是。
夏煜桉的母亲是京城梨园唱戏的,她的父亲是京城富公子,两家商业联姻才有了夏煜桉。她的血液里没有任何蒙族血统,却总觉得这片土地有什么东西让人牵肠挂肚。
不过她也有更直接的目的。
夏煜桉降下一半昏暗的遮阳车窗,车内喧闹被挤进缝隙的风鸣吞咽消散。
七月的呼和浩特,开阔视野内皆是广旷自然。草原——交通不便,叫不到外卖,没有左邻右舍,远离城市的喧嚣。然而这广袤天地却宽厚仁慈,愿意收留每一个热烈鲜活的生命。
放牧,打草,收草,在太阳底下发发呆,生活简单却充实。
“来草原看看。”
她哑着嗓子:“顺便,想找个人。”
夏煜桉对天发誓,她绝对没有哭鼻子。
回国后她忘不了唱歌的梦想,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发些原创歌曲,前阵子受邀参加一档音综,她抓住难得的机遇,努力写歌练嗓,结果用嗓过度,声带受损。
硬着头皮上节目,幸运之神并没有降临,破音跑调,被挂上“公鸭嗓千金”的名号,更惨的是,还遭受节目恶意剪辑吸引话题热度,被喷没礼貌不尊重前辈。
这回,她算是勇闯了一趟娱乐圈。
也是那时,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花瓶”吧。
大概是听到她嘶哑的声音,司机深切感受到她的“悲伤”,觉得小姑娘挺惨的,决定热心肠地帮助她:“那人叫什么名啊?”
“姓江,名浔野。”
“汉人吗?不太认识嘞。”
不,不是的。
江浔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有草原人生来的野性与顽劣。他桀骜不驯,骨子里散发着傲气,也有草原的柔软包容,在她最迷茫无助的时候要给她庇护所。
他说,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回来,然后带你回家。
后来,走丢的人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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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半路,摇摇晃晃的车突然停下,凤鸣归于平静。
夏煜桉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透过前窗往外看,群羊正从车前笃悠悠地走过。在草原上遇见畜群,汽车与行人要停下等待或绕道走,从畜群中穿过就会被认为对畜主不尊重。
下飞机后她就坐上车,一晃神便又是一小时的腰酸背痛。趁等待的时间,夏煜桉拉开车门,落地活络几下筋骨。
七年——草原不过高速公路更多更平整了,其余的,倒没什么变化。
只是,不知道她记忆中来自草原的少年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不知道见到他后能不能认出来,也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什么。
毕竟她和他最后的分别,不愉快。
认识江浔野是在初中的时候,后来夏煜桉才知道,江浔野的母亲在他六岁那年改嫁至京城,这才有机会让她和他成为同学,就连高中都还是一个班的。
他来自草原,生长在天地之间,个子高,力气大,长得也帅,从容不迫站在球场上的样子就像威风凛凛,巡视领地,淡定指挥的头狼,在人群里能一眼认出来。
那时有很多女生喜欢找他帮忙,作为他后桌的夏煜桉经常会失去自己座位的“所有权”,被晾在一旁。江浔野知道她是京城有钱人家的孩子,怕是没受过委屈,为此请她喝了一年的牛奶,说那是草原的馈赠。
江浔野是个很可靠的人。他的肩后躲过打瞌睡的她,也挡过害怕烈阳晒黑的她,他的脊背背过她塞满书的背包,也背过走不动路的她。
可靠是他,怯懦是他,逃跑也是他。
思绪是被打断的,夏煜桉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拽。
低头,是位蒙族女孩儿。
女孩儿紧紧拉着她的衣角,似是不让她回到车内:“姐姐,你被骗了。”
被骗?
她还没见过除了江浔野以外能骗到她的人。
夏煜桉弯下腰:“为什么这么说呀?”
她目光坚定:“这个,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