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之舟

扶伶尚年少，知喜不知忧。之舟每日伴扶伶左右，游玩于集市、阡陌之间，总角之交，两小无猜。然伶身体每况愈下，中原名医皆摇头。

伶卧床，渐不能下地行走。之舟心至纯，幼小身躯奔赴山林之间，采花送与扶伶，采药贩于集市。三天换两钱，付与伯安言：之舟本流浪，幸遇扶伶，今扶伶憔悴，愿用两钱，换她平安。

扶伶每日服药，病愈几分，央求伯安赴往东南。因东南有海，之舟之舟，邶海之舟。

——《大雎·扶伶篇》

穆芷菀在此之前从来没想到，泡脚竟然是一件如此舒服的事。

只感觉全身都舒缓了，不自觉就见了周公。

她还当真做了个梦，但不管怎样都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是雪，漫天遍野的大雪。虽然是在做梦，却传来了一阵真实刺骨的寒冷。她看不清，但感觉脚下有千金重，身上似有刀割，走一步都要了命的痛。

她不想再梦下去了，想一拳把周公的茶打翻。

“方导，您这剧本的灵感来源应该不止古董吧……”孟行止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终于将她从周身的极寒中解救出来。

穆芷菀眼睛倏地睁开，发现自己全身上下一片冰凉。

方又青端起旁边放着的水喝了一口，笑着说：“嘿，你小子还真聪明，我之前只说过剧本灵感来自那五个古董，但事实上其中还有一个故事。”

“前两个月我闲下来，总往云江图书馆跑。那天心血来潮地看了看历史那一块，一眼就看到了一本叫〈大雎异闻录〉的书，我随手翻了两下，然后就在这么厚——”他停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厚的一本古代民间异闻小说里面看到了一篇，叫〈大雎·扶伶篇〉，篇幅极短，但特别吸引我。”

“我几分钟就看完了这一篇，书里面并没写扶伶死后魂散去了哪里，所以我就想着给它续一下，也算是给扶伶一个好一点的结局吧。剧里的〈惜·扶伶〉也是我看了之后为剧情改编的。”

穆芷菀醒来就听到了导演说的话，刚刚在梦中的窒息感还没有完全褪去，也许是因为梦被突然打断，这会儿心脏又传来一阵刺痛。

孟行止用带着一点兴奋的目光看向方又青说：“方导，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当初您来学校让我试戏的时候，我看着您给我的那一段剧本，就有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可能有点自恋，但是真的，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个剧本必须我来演。”

方又青的黑色方框眼镜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讶异：“说来也巧了，那时候其实我有很多人选，但我心底还是有种执着，也不是他们不好，而是感觉一定有个人是最适合的，所以我去了云江戏剧学院，一眼就看中了你。”

孟行止也拿起旁边的水杯和方又青隔空碰杯。

***

下午三点一行人一起回了酒店。

刚刚在洗脚城一直听其他人说话的顾淅憋不住了，一进房间就压着声音对穆芷菀说：“不知道为啥，感觉你们剧组人说的话听上去都好邪。”

穆芷菀坐在床上说：“不懂了吧，这叫说话的艺术。”然后又捏着嗓子用戏腔唱道：“导演和演员相见恨晚罢了～”

顾淅确实不懂，又说：“还有，孟行止居然认识我！太离谱了，我在云江一中别说和他认识了，他那个时候连正眼都没看过我吧。”

穆芷菀也觉得有点奇怪。

“会不会，是因为你那会儿太知名了，而我又总和你在一块儿？”

这个理由听上去……居然最合理。

顾淅买了下午五点的飞机，四点半穆芷菀送她去机场。

“菀菀，我有种预感，你可能要火了。”

走之前顾淅对她说。

***

经过一天的休息，剧组的人第二天全都容光焕发。

平南还剩下最后几场戏。

冯然和岑知许找到第二处魂后找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了解关于古钱的故事。

岑知许专注地听工作人员的讲解，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冯然躬下身，盯着古钱看了很久。最终等岑知许发现时，她突然像失了魂魄一般晕倒在地。

此后冯然大病一场，医生称是太过劳累导致的，因此两人原本说好的东南之行也耽搁了。

前阵子每天在外面东奔西走都没喊过累的冯然每天都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说过。岑知许则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饭都是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冯然恢复意识的那天眼神依旧空洞无比，在病床上看着医院窗外的天，岑知许刚好从外面买完饭回来，听到她说：“知许，她太苦了。”

她的脸色苍白，岑知许跑到床边摸她的额头，看见她眼角竟然落了两行泪。

“你在博物馆看到了什么？”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