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往：雪中誓言

正当杨槐明提笔思量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杨槐明起身开门，来人是一个小厮。

“杨大人，我们大人邀您谷雨午时到寒舍一聚，这是我们大人亲笔给您写的帖子。”小厮恭恭敬敬的表明来意。

杨槐明接过帖子，看到落款为左都御史赵州。

左都御史赵州，杨槐明用手轻轻摸着帖子上的这串名字。

正是今日言敬提及的那位左都御史。

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已经做了十年。

十年前，在岳冠阳勾结外敌后身死的消息传来后，前左都御史魏光敛恳请立案彻查，可孟晋丘怒不可遏，当即就命令以岳冠阳叛国罪结案。魏光敛不从，孟晋丘直接下达了诛岳氏九族的圣旨，命大理寺卿立即执行。

岳氏被灭族后，魏光敛重病不起。

孟晋丘念及魏光敛是太子妃的生父，应准了其致仕归乡的折子。

魏光敛致仕后，在岳氏一案中功劳颇高的原刑部侍郎赵州被提为左都御史。

而赐予这位左都御史大人的府邸，正是曾经的将军府。

杨槐明本想拒绝，但一来，她想一观这为岳氏忙前忙后的御史大人是个什么嘴脸；二来，她想起了那几棵海棠树。

现已近谷雨，正是海棠盛开的时节。

“有劳。”杨槐明赏了小厮几锭碎银，关上了房门。

顾泛跟她说过，要想在京城立足，上面的高官可以在明面上讲讲仁义，谈谈才学；但用银子打点小厮、内侍、婢女是万不可少的，否则他们在主子面前扯两句闲话，你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咯。

顾泛明明出身儒学大家，却不屑于儒家的仁义道德。他说阿翁已经被儒学的条条框框困了一辈子，他只想乐得自在。

其实杨槐明知道，他不是想要自在，也不是要乐得逍遥。

那年将要到达西北之时，沉默了许多时日的顾泛突然跪在顾铭白面前。

他说，他明白祖父早知道父亲出使喀蕃藏是死路一条，他明白岳叔父并未通敌，他明白祖父和岳家阿翁自随先帝起事便知晓今日结局。

他说，他明白岳家阿翁未释兵权不仅是愿有朝再护一方百姓安宁，而且是为了避免兵权全由各个皇子掌握，待当今圣上百年之后为了皇位再起兵戈。

他说，他愿意承继岳家阿翁之志，学习兵法、武艺，有朝一日成为将才，不为孟氏江山而战，而为天下万民而战。

顾铭白看向顾泛的眼神里的俨然代替了往日的慈爱，但却没有答话。

在四周静默之时，阿棠从马草车里钻出来，同样跪在顾铭白面前。

她说，阿翁，她也愿意。

她愿意终身为男，考取功名入朝为官，避免兵权由各个皇子掌握引来日大乱。

她愿意明辨正罔，审理是非，不让天下再出冤魂。

她愿意为了两位阿翁终身的夙愿，好好活着。

西北的风雪忽又席卷而来，肆意的吹打着一位老者和两个幼童。

两个幼童的孝衣与茫茫大雪融为一体，但声音却铿锵有力，丝毫不输这狂风暴雪半分。

自那以后，西北边军孟都统的身边多了一个宵衣旰食的少年，延安太傅府的讲堂中亦有一小童夙兴夜寐。

杨槐明一直都知道，顾泛放弃承继儒学，并不是乐得逍遥；顾泛也一直知道，阿棠舍弃女儿之身，也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只不过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罢了。

心照不宣的不知是埋在心底共同的夙愿，还有那不可能再兑现的一纸婚约。

想到这些，杨槐明自觉不用多言语什么，只在信纸上写下：

见字如晤，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