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术相约

杨槐明见顾泛走远，也转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骑马去了府衙。

顾泛说她离开是许术告诉他的。

她知道许术，他虽然只是个九品知事，但日日都回来府衙整理卷宗。听说他是举人出身，之前是正六品通判，后因为民请命得罪了上司，这才被贬为了知事。

在她刚来的时候，许术对她并不热情，除非碰面绝不向前行礼；后来在值事房呆的久了，许术不仅会向她行礼，反而会主动为她送一些茶水。

杨槐明今日去府衙，就是来会一会这位知事。

杨槐明到了府衙，把马拴在马厩，就进了府衙的值事房。

果然，虽然外面飘着小雪，杨槐明透过窗户看见许术还在在书案前翻看着卷宗。

杨槐明不想打扰他，就用袖摆扫了扫房外台阶上的积雪，坐在阶上看着漫天的小雪。

小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稀稀落落的阻挡了杨槐明看向天空的视线，几片雪花被风吹落在她的睫毛上，后又化作水珠自她的脸颊滑落。雪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大，她的肩膀和头发上都落了一些雪，脸颊和鼻头被冻得微微泛红。杨槐明看着院子里被雪掩住的枯树枝，忽然间起了兴致，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一些，走下台阶从雪中拔出来一根树枝，在雪中画起画来。

她幼时甚喜丹青，在看顾家阿翁手绘丹青时，她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顾家阿翁还夸她聪慧，是个习画的好苗子。但是家中事变，杨槐明一门心思扑在读书论道上，从此手中的笔只习字，不作画。

许术推开门时，就看见杨槐明在院中淋雪作画。大雪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片雪白的帘幕，将她黑色的披风尽数染白也全然不知。他喊了一声‘杨大人’，杨槐明蓦然回眸，眼中的眸光比雪还要亮上几分。有那么一瞬，许术透过漫天的大雪纷飞，觉得眼前的杨大人像是一个女子。

怎么会是女子？许术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的傻。

许术朝杨槐明走去，看见雪地上画着一支枝丫，在枝丫的顶端画了一些什么花，旁边还提了两行字。

“暮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字很快被大雪掩盖，许术磕磕绊绊的将残留的字迹念出声来，“大人写的是何希尧的海棠？”

“看来本官没有习画的天赋啊，竟然让许知事通过题诗才能看出是什么花来。”杨槐明笑道。

“不是，大人画的很好，只是在下未见过海棠，眼拙识不出罢了。”

杨槐明点了点头，“海棠很美，本官曾有幸在应天府赏过谷雨时节的海棠。”

杨槐明回想起那日在左都御史府见到的白中透粉的三棵海棠树，忽然又想起了连越山海棠树下俯身拾花的魏渊。

“大人？” 许术打断了她的思绪，“您是来寻下官的吗？”

杨槐明回过神来，透过漫天风雪，杨槐明直视着许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愿意跟着本官吗？”

“跟着大人？” 许术的语气中有一丝的疑惑。

“对，跟着本官。不是跟着五品同知，不是跟着大川朝廷，而是跟着杨槐明，拼尽全力，去改一改这吃人的世道。”

许术宁愿被贬官，也要去为受难的百姓发声；即使冒着腊月风雪，也坚持每日入值事房处理公务；发现杨槐明可能有危险，没有大张旗鼓盲目求助，而是远赴宣府镇寻到了顾泛。

“下官…下官愿意。” 许术回望着杨槐明的眼睛。

“你想好了再回答。跟着本官，本官许不了你荣华富贵，也保不了你升官发财。但本官许你一件事，只要本官在这世上一日，便要竭力保这世间安稳一日。”

许术初见杨槐明时，她就已经值事房点灯伏案翻阅卷宗。他之前听闻新任同知与李度相谈甚欢，本以为她也是与那些人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但后来见她编撰卷宗如此专注，每日不到寅时便至值事房，直至入夜才灭灯离开，即使双手冻得通红也依然笔耕不辍。他看过杨槐明整理的卷宗，她整理的那样好，字迹隽秀，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后来听说她与宣府镇的顾都统乃至交。顾都统是顾太傅之后，也是这西北军营中唯一一个严于律己、严格待下之人，是每年秋冬都拼死抵御外敌、取得累累战果却从不寻封讨赏之人。他见杨槐明连续五日不至值事房后，便骑马至宣府镇寻了顾都统。顾都统脸色有些慌张，他也猜到杨槐明可能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但他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这位自请由翰林院庶吉士转到西北五品同知的杨大人，是真正为民的，是真正为了这世间安稳的。

“下官愿意，下官愿以这风雪为证，下官愿意跟着大人，在这茫茫风雪中找出一条明道来，效忠于大人，效忠于万民。” 许术在雪地里跪下，向杨槐明磕了一个头。

厚厚的积雪已经淹没了许术的膝盖，身上的披风也完全被风雪覆盖。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凌冽的寒风携着他的承诺吹过杨槐明的耳边，如那年她与顾泛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