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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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微微发亮。
积雪零星着尚未化尽,天气却还是渐渐转热。
然镇上人烟稀少,一路走一路只觉寂静,完全不似往日升平热闹。
吟木眉头愈蹙愈紧,走得也愈快,终于在一片死气里寻出些响动。
前方路面上围起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噪声喧哗,要冲进一家店面去。
那是个医馆。
本是治病救人的去处,却变了打架斗殴场。有人要往里边冲,有人拦住不让进。
要往里冲的是普通百姓,老少爷们往前不顾一切的挤,女人们抱着孩子在后面抹着眼泪无声地哭。拦人的是官差,杀威棍一横,脸带煞气,挡回不管不顾向前的诸人。
医馆里坐着几个穿蒙古袍子的汉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喧闹,其中一人叫过一个官差,低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棍子作势重重地打下去,有官差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不要心急,等看过了这几位大老爷,立刻就轮到咱们……但若是吵到大老爷看病,”棍子在地上重重一戳,“决不轻饶!”
人群前冲的势头止住,敢怒不敢言地退回去,却有个抱着人的魁梧汉子,不顾一切往里面冲,看他打扮,应是辽人。但独木难支,立刻就被拦住,他不服大呼:“你们汉人说什么狗屁的医者父母心,还不是蒙古人的看门狗……”
他这话一出,一群人都变了脸色,旁边有人就近去捂他的嘴。
几个官差对视一眼,都没好脾气,其中一个抽出朴刀来指着他,“兀那汉子,聒噪什么?念在你看病心切份上,姑且不与你计较,再敢口出狂言……”
“老子说便说了,又怎么样?你杀了老子啊!”那汉子不服,爆出一连串的呼语,说得又快又非官话,但瞧他样子便知道,应不是什么好话。周围人一拥而上将他往回拉,低声劝慰。
几个官差冷冷扫了一眼,再去维持秩序。
紫萝看了,不由在一旁叹息,“这群人啊,这叫同室操戈吧?真是不懂,不都是同类吗?闹成这样,里面的大夫也没法安心治病救人吧?”
她十分庆幸妖怪们都很团结,谁遇上什么事都会帮扶一把,可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分成一群又一群。真奇怪,她不由心想,人多力量大也是人最先提出来,可他们却怎的不认真去做?
吟木脸色微沉。
这当口,被那大汉裹在怀里的人伸出了一只手,拽着他轻轻往下一拉,随即无力的一垂。
大汉顿时半跪下去,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喊,“月里朵!我都改过,我再不灌黄汤,我都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有个蒙古官差本来已要上手拿他,见状摇了摇头,退了两步,回了本来位置。
紫萝看着十分揪心,极为不忍地转过头来,“老妖怪,有没有法子……”
话说半句,她却忽然住了口。
江山改换许多代,辗转一念寻那人的眉眼,深到刻在骨子里。后来明白往者不可追,却依然在人群里寻找相似面容,念念不忘。
他不是,但有着如出一辙的俊秀,眉头紧皱不知遇着什么事,脸上俱是风霜疲惫,可却意外的迷人。
叫人想去替他抚平眉间郁结,想逗引他欢笑如和煦微风,便吹皱一池春水,心神荡漾。
一时间紫萝都忘了身在何地,只顾贪看他眉眼。待吟木察觉她不作声的奇怪,转过头来唤她一声,才打破禁咒一般解脱开来。
仍是意犹未尽地追逐他的身影,纤指一动,示意吟木去看,“吟木,那个人生的真好看。”
吟木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真是……”她偏头,语气微妙的一顿,才接下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紫萝想来并没察觉这一刻停顿,对她暗含讽刺的话语不以为意,仍然只盯着那令她心动的男子,嘴上喃喃:“食色乃性最知味……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吟木拉了她一把,“可省省吧。”纠正她道,“那是食色性也。”
紫萝不耐烦:“都一样都一样,别拉我!”
吟木:“……”忍无可忍,甩手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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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冕察觉到胶着的视线,偏过头去,却并没有看见什么。
他不由苦笑着叹一口气,按一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知恐怕是这些天的大事小事,弄得他有些焦头烂额,才变得疑神疑鬼。
其实才不过几天而已。
但这场疫病来的甚是猛烈,就不过几天,全县得有一多半人病倒。余下的那些,也不知何时就会躺下。
他真要怀疑,那场雪是不是就是个诅咒。他只曾在《列女传》读过,六月飞雪为东海孝妇冤,难道他密云县也出了个冤案?那才是真正大冤枉呢。
顾冕头疼,这种事,说是天灾也好,但也未尝不会引出大文章,搞不好就会掉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