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着无数尖锐砾石的碰撞。
北风刮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如同凌迟,一阵剧痛让她喘不过气来,滚烫的热烈扑簌而下。
兔子花灯掉落在地上,灯内的烛火倒下,引燃了花灯外层的宣纸,明亮的火焰将白兔一点点吞噬。
少女恐惧悲切的双眸里映出熊熊的火光,她没有去顾及那只快要焚尽的花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阁主夫妇皆倒在雪地里,死不瞑目。
他们身下盘踞着的无数条红蛇,在皑皑白雪里尤为扎眼,那是她父母的血。
血的温度化掉了地上积起的薄雪,在院中聚集游动,像是红蛇在向她吐出杏子,要吞噬掉她前十五年幸福美满的人生。
一群厉鬼趴在阁主夫妇的身边,剖开他们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肝,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饕餮盛宴,在上元节之夜,发出只有那常溪一人听得到的肆意狂笑。
披发白面的厉鬼停止了对身下尸体的蚕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头拧到背后,身子却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充血的眼睛里发出凶戾的光,那是最残暴的鬣狗看见猎物时具有的目光。
看到常溪的一瞬,厉鬼们的情绪显得更为激动,如同将凉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四下溅开时,发出一阵交叠的嘈杂声。
此刻,那是厉鬼们的暗笑。
“找到了,找到了。”
“是她,就是她。”
“他们居然把她藏了这么多年。”
“不杀她,她会杀了我们,会杀了我们!”
“杀了她,杀了她!”
厉鬼们不顾先前的“美食”,一拥而上扑倒常溪。
常溪没有躲避,没有挣扎,只流着热泪,任凭一双双冰凉的手穿过她的身体,刺破她的胸膛。
尖利的牙齿啃食着她的锁骨,血色染上衣裙,与那绯色的裙摆融为一体,巨大的痛楚同时袭来,最后也只剩下了麻木。
到那一刻,常溪才停止了幻想,她终于明白,死亡,是她的宿命。
从父母请来的神婆道士,老赖和尚纷纷摇着头走出她家时;
从她质问父母,为何她注定与旁人不同,看得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时;
从父母告诉她,她尽管如此,他们会拼死保护她不受伤害时,永安十二年的这场惨剧,就已经注定。
她真的,好恨,好恨。
她缓缓闭上眼,想重新沉溺进前十五年的那片易碎的镜花水月里。
那日清晨,她噩梦惊醒,蜷缩在母亲怀里,母亲拥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母亲喜欢用的桂花油的芳香窜入她的鼻腔,让她的心神安定了不少。
由于起的急,父亲只穿了一件中衣,披着外裳,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母女,眼里是散不去的忧虑。
泪水早已止住,但常溪的眼眶还泛着红,嗓音中夹着哭腔:“母亲,那个女鬼她又在我头顶,就那般睁着眼睛看我。”
“我的好卿卿,那都是梦,梦醒了就好了。”常母唤着常溪的乳名,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帮她理好略微蓬乱的秀发。
“真的是梦吗。”常溪搂着母亲的腰,将耳朵贴在母亲的胸口处,听着母亲心口的跳动,以此来证明此刻的真实。
此般,方才那样可怖却真实的景象,好像真的变成一场梦了。
常父弓着身子,略显笨拙地安慰她:“卿卿,是梦,是梦,阿爹阿娘若是骗你,那就是小狗。”
常溪被父亲逗得发笑,头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其实常溪自己也知晓,她天生与别人不同,会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夜深人静时,听得到窗外的风声夹杂着鬼魂的耳语。
但阿爹阿娘告诉她那是梦,她便能一直骗自己,那真的是梦。
前十五年的时光仿佛一个巨大的走马灯,她仿佛还站在日升阁通天富贵的前堂,望着父母为她准备的花灯,上面一幅幅图画闪过,那是她的曾经,美好得不真实。
就在那最后一张血淋淋的图画就要显现时,华灯瞬间黯淡,她又重新被一片黑暗吞噬。
她尽力睁开双眸,想去捕捉一些光明,阳光瞬间涌入,反倒刺得她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听到人声,是自己的婢女小月,只是语气不同往日,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老太太,小姐醒了。”
常溪撑着双手坐起来,小月连忙上前搀扶。
她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楠木床,龙涎香,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珍玩......
这应当是个钟鸣鼎食之家,享着通天的富贵,常溪还沉浸在面对陌生环境的迟疑里。
面前坐在黄梨花交椅上的老妇人,被一群婢子簇拥伺候着,手上持着一个汤婆子,连包汤婆子的布料都是混着金线织的,是泼天的奢华,应是小月口中的“老太太”。
常溪正想开口,问问这是何地,只听得那老妇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