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
大片乌云笼罩在秦岭上方,低沉沉地压下来遮去最后一线日光,风雨呈摧枯拉朽之势,正应了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诗句,暴雨细密如针脚一根根刺入泥土,整片密林置身于诡谲的气氛之中。
常家一众子弟来到汉水江畔,带领他们的是常溪和司梦两人,一行人着玄色衣袍,经雨水打湿,更显肃穆。
汉水就那样静谧地流淌,仿佛这一场鏖战与它无关,亘古以来,它就一直不谙世事地享受着阳光和溪流的供奉和滋养,暴雨时分,也自得其乐。
水无情,人有意,就在那汉水正中的地方,俨然形成一巨大裂口,向下看去,数跳水柱似粗绳直落黄泉,冥界的冤魂就攀附着那根水柱直往上爬,最底下的被冥界的官兵扯住脚踝,魂魄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在这裂口之外的人世间,还有不知道多少魂魄,犹在藏匿,或是在密林掩映的阴影下,或是在不见天日的山洞地下,却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风发出阵阵嘶鸣,那是常溪一行人出征的号角,一道闪雷劈开云层与风声相和。
常溪觉得,是时候了。
“常家子弟听令!”常溪攥起拳头高高举起,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各位都是常家少有的修习术法之士,为请各位前来,我自请入焚鬼门,想来也不算负了各位。虽然如此,今日情形定会耗费各位的法力元气,也可能让大家牺牲于此,怕死乃人之常情,若有人现在想走,我常溪绝不阻拦!”
身后的人一阵静默,只有冰冷的雨声回应常溪的话语。
“我一起,守护黄泉入口本就是我玄宿一族的天职,怎可让妹妹孤身一人抵抗洪流!”
没想到,第一个发话的竟是常承望,黑色的雨袍下还是那身斑斓眨眼的衣服,镶金缀宝的发冠高高耸起,将他的兜帽撑得像塔尖一般。
常溪不得不承认,看到常承望,她心情会变得不错。
“我也一起,不可让你一人为我们换来富贵荣华!”
“人固有一死,不如战死,还算死得其所!”
拥护常溪的声音越来越多,雷声和雨声被这些声音淹没,头顶上的沉闷乌云也被这声音几乎吓得逃窜。
常溪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昂扬情绪在潮湿的雨气里蔓延开来,她持着苍璧的手攥紧几分。
司梦拨了拨自己带卷的长发,雨滴从兜帽滴下,正好降落在那红唇上,她开口时那水珠滑入口中:“没想到你们玄宿族人也不都是贪生怕死的货色。”
常溪听到了司梦的话,不免疑惑地看她。
她来族中才多久,常家子弟方才的激情誓言所展现的拳拳之心不假,她怎么就认清有人自私胆怯了?
那日议事堂事发,她还没有到族中,难道族中有人多嘴,但常家人向来口风严谨,怎么会从归墟远道而来外客跟前走漏了风声。
常意迟不准备告诉常溪他杀死族老一事,他办事干净,此时那三人的尸身已经化作一堆灰烬,也自不能让常溪知道他在树林中就与司梦相识,并且司梦将他杀人灭尸的全部把柄攥在手心。
好在那日常家迎接司梦到族之时,司梦也给足了他面子,两人互作不相识笑意盈盈地介绍自己,全然没有那晚的“激烈”。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司小姐可不要误会我了,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司梦很识趣地弯起唇角:“是,我误会大公子了。”
常溪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恨不得把兜帽下的耳朵再提起来些,她入焚鬼门死里逃生的时日,他常意迟到底过得是什么温柔缠绵的日子,怕是将在历劫的她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行,等她忙里偷闲,这八卦还是要打听,少个常意迟的把柄她就输了。
凭常意迟对常溪的理解,估计她此时差点就要凑到他和司梦跟前来听了,马上岔开话题:“吉时将至,我们动手吧。”
常意迟掀起雨袍跃至江边的歪脖子树上,从锦囊中取出一串破铃铛。
众人看此铃铛破旧又寒酸,连常家藏宝阁中最劣等的宝物都不如,却不知这铃铛暗藏玄机。
这便是常意迟和常溪两人在客栈门楣上见到的青铜风铎,护魂符就藏在内壁之中,此物若不由道派压制,放在乡野间便是招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狂风夹杂着水腥气袭来,青铜风铎在歪脖子树上如蛇妖般扭动,发出沉闷的铃声,每一次声浪袭来,其中元气不足的常家子弟便有自身灵魂被风铎吸走之感。
常意迟抽出长剑,心中默念到最后一个数时,大家在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越是杀伐气重的魂魄越容易被青铜风铎的铃声吸引,所以不出所料,来打头阵的是厉鬼。
他们还是太慢了,有的魂魄来人间藏匿太久,夙愿未了,还是化作了厉鬼,常溪原本想把所有的魂魄带回黄泉去。
常溪克制住伤感的上涌,挡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