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魔
舞女们赤脚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上鼓状的圆台,每一步的起舞翩翩,每一次的旋转跳跃,带动身上的轻纱浮动,让人偶尔窥见面纱之下绝色的美艳,裸露腰间装饰的那抹金色像是天边浮动的夕阳余晖。
众人开怀畅饮,熟识的画师们觥筹交错,有美酒舞姬相伴,便是没有那万金奖赏,光是来此宅邸游览一番,也算另见了一番天地。
“夏侯公子真是阔绰,我们不过是替他做工的画师,竟做得如此周到。”
“你还真别说,我看着院中上下最好的,不是外边儿筑起的九层木塔,也不是杯中的琼浆玉液,而是眼前这群起舞的美人儿。”
此人话音一落,就勾起在场男画师的偏偏回想,哄堂大笑起来。
“你还真别说,听说夏侯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足之处,贪恋美色。”
“你且细细说来。”
那人拿起了架子,用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瞅着夏侯元还未现身,压低了声音跟周围的画师说起来,弦乐丝竹仍在响着,堪堪盖过他的声线。
“我有个亲戚是在夏侯府当门卫的,那日我和他喝醉了酒,就听他漏嘴说道了几句。听说啊,夏侯元此前是中原的富商,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正妻和九房小妾,这还是给了名分的,但是因为他待人极好又富可敌国,那些女子顺从了他。至于他到咱们煌都来,莫不是也看准了咱们煌都女子的风情美艳?”
他不远处的另一人将酒杯在面前那么一掷,金杯与地面接触发出撞击的声响,酒水撒上舞女的纱裙。
这一声响打乱了乐师们的节奏,舞姬也不得不停下来,吓得正在说话的众人连忙噤声。
那人吹了吹胡子,满脸的横肉呈现向下的走向,瞪了眼瞥了嘴:“我曾被夏侯公子救济,他是个好人,若如各位所说夏侯元贪财好色,为何他来煌都至今未迎一位女子进门!”
乐声重新响起来,盖过这场短暂闹剧的余声,舞姬踏着清脆的步子,踩过那团潮湿的酒渍,此事就此作罢,无人再计较。
面上无人发言,可心里总有人在嘀咕。
好美色?
清冽的酒水映照着司梦的脸,长长的睫毛耷拉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上,紫瞳被眼睑覆盖,她将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
她给整个煌都的人都下了幻术,在煌都的人眼中,她都是普通女子的相貌,走在煌都尘土飞扬的大街上,立即就能隐藏到人群中去。
酒杯下压着的桌布绘着追逐彩球的天兔,经过色彩点染,显得更加生动活泼,和那面壁画的用色是那样相似。
那时候已经是千年以前,她还算不得懂事,法力也并不高强,光凭着自己有别与世人的魅灵身份,和倾城绝色的皮囊高调行走于世间,她看着贸易往来的繁荣煌都,仿佛这就是她的天下,她设下术法令煌都人夜夜好梦,不受噩梦惊扰,煌都人也尊她敬她。
自那时起,她的美艳绝伦感染了每一个煌都人,就如此口口相传了数千年。
这世上,有人是克己复礼的端正君子,就有人是拉□□想吃天鹅肉的腌臜货色。
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想到这里,司梦握住酒杯的指节因为发力显得苍白,一双眸子望着桌上的天兔失了神,直到一个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这些舞姬和中原的相去不远,常意迟看惯了这些歌舞丝竹,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不远处的常溪和易玊正笑着聊什么,他不好插嘴,目光便意外落到了司梦的脸上去。
记忆里,司梦从未有过此时的紧张和失神,酒杯在她手中被握得发抖,就算那日在汉江水畔,人鬼厮杀的血腥气也引不起她的一丝惊慌。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叫她:“司梦?你还好吗?”
司梦从那段记忆里抽离出来,紫瞳狐狸眼上淡淡的阴翳散去,重新恢复了明媚:“无事,大公子不必担心。”
除在玄宿族和聚魂司外,他是喜游江湖的人,与江湖上的兄弟朋友打交道,他视称谓为虚名客套,因此从不计较,想起早些时候常溪让司梦对她直呼其名,想了想还是该和司梦说些什么:
“你以后不必叫我大公子,我身份并不似八殿下尊贵,也不计较那些浮于表面的繁文缛节,你同常溪一样叫我常意迟便可。”
“我知晓了。”司梦的紫瞳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更为深邃。
常意迟好像又要跌入进去,喉结滚动,他暗自攥着衣料。
他对别的女子从无这般感觉,便是沉鱼落雁之色他只做平常,多是红颜知己,在一处喝酒作诗,只为寻一处自在,唯独对司梦,这种沉沦天生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的吸引来得太轻易,司梦诉诸于口的爱意也太热烈,就像煌都此时的日光,他抵挡不住,也承受不了。
这是他天生多疑敏感的性格所致吗?司梦只是说爱慕他,她并未做错什么,他做不到的事,司梦做到了,不必因为自己的缺陷而降罪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