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轮转

先于我的思绪，熟悉的香烛味率先钻进了鼻腔，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窗户纸阻隔了刺眼的日光，晦暗的房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趴在我的床沿，支着手臂，凝视我的脸庞。

“……蓝渊？”

我当即想起身，他轻轻把我按住。

“你看上去很累，就先躺着说话吧。”

我乖乖躺下，翻身侧对着他。他的眼窝下还是有深深的青紫色眼圈，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他柔和的眼瞳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模样，神情十分宽慰，打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色泽纯净的珍珠。

“我给你的龙王宝珠，你有听我的话好好收着呢。”

我拍拍衣襟，它现在就在我身上的荷包里。

他继续解释：“龙王宝珠，就是龙王之眼，有窥视古往今来的神力，携带此物者，可在时间溯流轮回中保持记忆。”

“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再见到你，是因为时光倒转了？”

“是的。现在是十月一日，也就是我在海滩上发现你的那一天。”

“这么说，你记得上次发生的事？”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安详地躺在自己打造的船棺里，由我亲手把棺材推下水，指尖的触感还清晰可辨。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把他修长干燥的手指轻飘飘地搭在我的指尖上，传来不同于棺木的温度。

“白涯，你不必介意。命数难测，你已经做到最好。况且我们不是再见了么？”

我把他和敖祭司沉潭后的事描述了一遍，问他夜叉是谁。

“恐怕就是敖祭司。”蓝渊沉吟片刻，“你不是在夜间被杀进入轮回，证明王麻子是人类，而我也清楚自己是人。”

说到最关键的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龙王宝珠，还有为什么会发生时光倒流这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事实：“这个龙王宝珠，是你给我的。”

“咦？可是我……”

“我们的轮回似乎在顺序上有些偏差，并非同步。这对宝珠，是大概三四个轮回之前你给我的，在此之前，我甚至意识不到这个村子在重复进行祭祀仪式。那个时候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只叮嘱我下一个轮回把其中一颗宝珠交给你。”

蓝渊的话语，揭露了我空缺过往的冰山一角，但反倒更添迷雾。

“没关系，我们会一起解开这个谜团的。”蓝渊鼓励似的握了握我的手。

陪我说了一会话，他要去定期巡查墓地，便起身告辞。我不想出门，在房间里的书架上翻起了《葬经》《东海志》之类的旧书，一直看到黄昏，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蓝渊从镇上的空店铺里带了些蜜饯零嘴回来，谁都没有提今晚龙王托梦，决定镇上每一个人的身份和命运，甚至我们其中一人可能是夜叉，将会在仪式上从彼此袒护变成针锋相对，最后由他亲手处刑我，就像他在无数个轮回中处刑过每一个人，也被每一个人处刑过。我亦如此。

从现在开始，龙王宝珠将我们的记忆维系，我们拥有了比揪出夜叉更一致的目标。

次日午时，我和蓝渊前往龙王庙参加祭祀仪式。

这次留村者共有七位，除了敖祭司、王麻子、阿姣，多出一男一女两个生面孔，据蓝渊所说，每次轮回留村者的数目、人选、被龙王托梦到的身份都有差异。我们在蒲团上围成一圈，其余人都彼此知晓，介于我这个外乡人的存在，依旧从敖祭司起轮流自我介绍。

新人之一的男性是个样貌潇洒，锦衣玉带的纨绔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与我一样并非本地人士，而是萧记珠宝行的少当家，名唤萧泰，前不久才开始接管实务，家中商行与龙王潭村已有长期往来，收购珍珠珊瑚等名贵原材，阿姣便是他的佃户之一。

另一位是个和蓝渊年纪相仿的姑娘，名唤燕九，乃是龙王潭村上级县衙常驻此地的捕快，由于她嫉恶如仇，为乡里百姓秉持正义，又是个火爆脾气，被戏称为“燕捕头”，王麻子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在蒲团上抱着腿缩成一团，尽量远离她的视线。

当然，萧泰作为经常调戏俊俏渔家女的风流纨绔，自然也是燕九的眼中钉，两人碰面就要吵，当真是一对冤家。

敖祭司故技重施，把纸浸在水盆里。这次浮现的图案和上个轮回不一样：一名夜叉、一名头上长角的女子形象“龙女”、一个腰间佩刀的人形“捕快”、一个下潜姿势的人形“采珠人”。

敖祭司面色凝重地解释了其余三个图案代表的意义。

“龙女”和夜叉同属龙宫使阵营，会于夜间捕杀人类，但龙女可以指定一个人作为自己的夫婿，当自己被判处沉潭时，龙婿也会一并随之殉情。

“捕快”属于人类一方，有夜间巡逻的职责，能够守护一位对象直到天明，然而自己却会置身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