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丫鬟春茵半蹲着，颇为苦恼的望向马车内坐着的女子。

四月春芽勃枝，晋王府前的两扇朱门刚过了新漆，日光涌照，闪着金边的六十三枚扁圆门钉熠熠生辉，无不彰显着主人家权贵尊荣。

马车停在巷道已有半个时辰，守门的两个护卫不时瞧上几眼。

自世子从北莨回京已一月有余，晋王府每日门庭若市，人居高位，自是不缺巴结奉迎之人。但如同这般，连马鞍都磨旧了的，实在有些不好分辨……

好在马车主人似乎很有分寸，一直停靠在远离大门的沟道边。

如此这般也好。世子本就心思难测，前天当值的护卫，就因赶走了个赤脚郎中而被胡管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往后他们这些人面对来访之人时，亦需更加审时度势起来。

如是想着，护卫正要移开视线，冷不防对上了一双清丽的眼。

车帘半开，夏灵若目光一寸寸移过，如夏日里的寒潭落雨，细细绵绵间激起对方层层波澜。

是位灵秀美人，且尚有几分面熟，

侍卫偏头还想再看，车帘已然放下了。

夏灵若收回视线，捏住食盒的手不自觉收紧，语气乖顺地答：“自然是等到司珩哥哥出门为止。这墨子酥我同厨娘学了好久，今日若他见了，定会觉得惊喜吧。”

可谁知道世子今日会不会出门呢，春茵心里无声抗议着。

更何况，老爷若是知道你又偷跑出来了，不知要发多大的火气。

可见自家小姐一双含笑如烟的眼神，春茵不得不生生把话头咽了下去，只得配合着应声，“对的呀，世子见了小姐，自然会高兴的。”

“是吧。”夏灵若浅浅笑了出来，明眸中暗暗升起几分向往。

晋王世子名满京城，一年前受圣上所托，于北莨巡视军情，如今奏捷而归，不仅完成使命，还顺带收缴了被北莨海盗劫走的二十万雪花银，圣上大喜过望，为彰其功，亲赐赐良田千顷，食邑千户，规制仅次于皇子，另调于大理寺任职。

如此一来，贺拜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夏灵若亦想投递拜帖，却因前不久刚刚惹了件祸事，被父禁足家中。

闹了好几日，夏父都不肯松口。

直到昨日坊间传开一则消息。说是世子在回京途中，救下了个重伤未愈的女子。

那女子相貌楚楚动人，如今正住在世子的日隐阁，由贴身婢女伺候着，还专门请了宫里的御医来诊治。

夏灵若当即坐不住了。

于她而言，谢司珩是她少时的惊鸿一瞥，是上元灯会烈烈焰火中飞身而来救下她的少年郎，是她心中的天山白雪，萧然尘外。

付出五年的情谊，她如何能让第三者捷足先登？

所以即便已经被爹爹禁足在家，她也要冒着被处罚的风险跑了出来。

只是行程颇为狼狈，租借的也只能是客栈的马车。

一路风风火火，到了晋王府门前却泄了气。

毕竟夏灵若也算有自知之明，她来找他是一回事，那位谢世子愿不愿见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谢司珩平日的态度，她的强势去了大半，剩下那副小女儿心态，让她只敢坐在车里候着。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姓明的小娘子我也遇到过一次，长得十分好看，反正呀，比夏家那位顺眼多了。”

声音忽地隔着马车传来，夏灵若目光微滞，挑起帘子一角。

小巷对面，两个梳着双平髻的小丫头走出府，看样子似乎打算外出采买。

“俺倒觉得，好看是其次呐，明姑娘待人和善，客客气气的，世子对她也是真用心啊，十金一两的药材说用就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世子待人何时小气过？若是世子真的喜欢，说不定来年等世子及冠，咱们都得称她一声姨娘了呢。”

“姨娘？不是世子妃吗？”

“难怪张厨娘总说你笨呢，你个呆脑子也不好好想想，就连那位夏小姐，咱们王妃尚且都看不上，更何况一个乡野村妇，这身份能做妾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世子妃，想都不要想……”

这声世子妃拖得稍长，轻嘲中又带了点无限向往之意，春茵一怔，登时紧张地看向自家小姐。

夏灵若还是方才那副坐姿，只细看之下，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好闷。

春茵赶忙凑上前：“小姐莫要生气，不过几个嘴碎的小人罢了，你可……千万别冲动。”

本就是瞒着老爷出来的，若小姐再闹出点事儿，怕是要出大乱子。

夏灵若摇摇头：“司珩哥哥在，我不会惹事的。”

细听之下，语气实在敷衍，仿佛念台词一般。

春茵还想再说什么，夏灵若却自顾自闭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