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眠于星海
口就想哭,仰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数不尽的楼,狭窄了天空。
用三四秒时间调整了下情绪,她重新开口,笑着说:“阿骋哥,这里面有二十万,六年,谢谢你了。”
她第一次伸手去拉他的手,时间突然变慢了,她的动作变成了慢动作,然而她的脑海里,却飞快地闪过许多画面。
他们一起挤在狭小的船舱里渡江,他们在明珠塔上放仙女棒,他攥着她的胳膊,说他有钱,他在码头两大袋两大袋地扛有腐蚀性的石灰水泥,他一次又一次地把血汗钱塞进她的手里……
仿佛这些都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可是一切已经过了六年,一连串的记忆,串成了他们的六年。
今天,她要把钱还给他,把帐算清楚,谁也不亏欠谁。
她知道他现在混了□□,这点钱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她不想欠他。
他有女朋友了,她就得尽快算清他们之间的债务,不破坏他和女友的感情。
她把箱子的手柄放在他手中。
他不肯接。
她便放在了他脚跟前。
他始终注视着她,严肃,深沉,像一头在隐藏愤怒的野兽。
她不敢再看他,拉开姚晖的车门,坐了进去,而后那辆黄色的法拉利扬长而去。
阿骋气得发抖,一脚把箱子踹烂。
箱子两边打开,一打又一打的百元大钞静静地躺在里面,随着风发出刷拉拉的声响。
江演演戴着条蓝宝石项链,风情万种地走过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争取?”
阿骋却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长抒一口气,才闷声道:“我不配。”
13
1990年,相港进入全盛时代,文化进入顶繁荣时期,后来的演艺圈天王天后也是在这一时期被捧出来的。
梁梦蝉整日在练功房里,和演艺班的同学上课、练功,为命年竞选全港小姐做准备。
姚晖帮她报的,她有意进演艺圈,他起初不同意,说:“你男朋友这么有钱,你还去外面拼什么,演戏看着光鲜,实际又苦又累的。”
“我就是要看着光鲜。”梁梦蝉说。
同年,明珠塔建成,不断有商家在塔上落户,各种文娱设施令人眼花缭乱,登塔也要收门票了,还是按高度收的。
123层。
姚晖说:“走,我带你去最高层看看。”
顶楼,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去,还得有权。
而姚家在相港权势滔天。
“不。”梁梦蝉说,“50层就行。”
于是电梯停在了五十楼。
她扶着栏杆,往下望,以塔的底层往四周辐散,皆是灯红酒绿,一时间分不清楚哪里才是市中心,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跟姚晖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我和阿骋哥就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市中心,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去那里生活。”
“发展得快嘛。”姚晖说,“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嗯。”梁梦蝉仍是笑着,看了看天,一颗又一颗的星星,温柔地,像宝石一样点缀在厚重的黑色天幕里。
今天天气很好呢,所以看得到漂亮的星空。
他们又一起去坐船,坐船回星河湾。
才半个小时而已,姚晖却订了最好的房间,房间里甚至还有清朝的古董花瓶。
梁梦蝉说起,姚晖满不在乎:“清朝离现在又不远,我家还有青铜器呢。”
“真的假的?”梁梦蝉惊讶道。
“骗你干啥。”
她没再说话,心中想道,她从小就渴羡的东西,却是他唾手便可得的。
人生啊,真不公平。
幸好她现在已经逐渐远离了从前那种生活,虽然不是靠自己。
轮船到了九江码头。
梁梦蝉没有出房间,耳朵却逐渐被两种声音灌满:富人拿腔拿调的交谈声和穷人吆喝忙碌的声音。
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看着和她年龄相仿的伙伴像牲畜一样被运到另一个国度受奴役,看着阿骋满头大汗地扛水泥。
而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对他说:“阿骋哥,我考上圣高勒书院了。”“阿骋哥,我考进精英班了。”
她本来吃着甜点,舌尖感受到的是甜蜜,心脏却酸涩无比。
姚晖叫她:“快出去看看,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星河湾……”
“不了,姚晖,我突然不想去星河湾了,我想回去练练唱功。”她说。
14
1991年,三年一度的相港小姐评选,梁梦蝉拿了亚军。
姚晖气不可遏,要去公司吵架,“那群老家伙是怎么回事,招呼都打好了,临时又变卦。”
梁梦蝉拉住他,说:“姚晖,够了,够了,我只练习了一年,这个成绩,我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