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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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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样优雅地划过,那声音轻而缓,却能使人脊背发寒。这就是薛荧的秉性,无论做什么事,都无法粗暴蛮横,哪怕做这样的事,也一如她拿着画笔作画一样沉着。

画布被纵向贯穿,如疤痕一样的裂口不断延长,看不见的野兽向画布挥了一次爪子,留下三道刺目的抓痕。

当来自港台的客人办好所有手续,边走边看,慢慢走近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他们愣在原地,小声交流,这是艺术的一部分吗,行为艺术,还是装置艺术?

完成作品的女艺术家手拿剪刀,提起裙摆,以典雅之姿向几人低头行礼。片刻之后,零散的掌声响起,他们七零八落地为她鼓起掌来,只是感觉宛若在梦中一样失去了可靠的物理实感。

在被人找到之前,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她顺利地离开了原地,如阴影回归黑暗一样,她返回了安全通道。与其说逃走,不若说她在等人来找她。

可在艺术馆的人找到她之前,一个面生的女孩追着她冲进了楼梯间,她拦在薛荧面前。

那个女孩没有五颜六色的头发,只是黑色的及肩长发,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喘着气,用身体挡着她的出路。接下来她说的话,薛荧一句都不能理解。

那里光线很暗,可女孩的语速是那么快,她没有办法从唇形上读出意思。

对于薛荧的沉默,女孩气恼极了,她的脸涨红起来,伸手推搡了薛荧,撕扯她的头发逼迫她说话。尽管女孩正欺负着别人,由于得不到回应,她不由自主冒出了眼泪。

“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认识他,他很在乎你,他一直在看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女孩哭出了声音,“你和他也是那样的关系?所以你到这里来毁掉他的画。是这样的吗?”

“你仗着他不会对你怎样,所以做这样的事,他爱你是那么深吗?”她气急了,也难过极了。直勾勾地瞪着薛荧,她看不出这个人有哪里比自己更好。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有别的女人在给他传信息,酒店套房的鲜花、陌生的香水味、偶然遗落的毛绒玩偶,这些不再是蛛丝马迹,他已经对此毫不掩饰,只是声称,你是特别的,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的语言与行为扭曲拧结在一起,那是爱吗,她无法理解,她快要被妒嫉与怨恨折磨疯了。

薛荧观察着女孩在她面前的举动,她并不烦忧,因为一切怒气和哭闹于她都是无声的,听力的缺失让她常常要费些力气才能感觉自己活着,外界总是像笼罩着一层蒙蒙白雾般让她难以揣测。所以她喜欢情绪强烈的人,他们是有色彩的、鲜明的。尤其这种拼了命去跟她沟通的人,像将雾气驱散的火光,多难得。

女孩最终竟无可告解般哭了起来。

实际上薛荧喜欢看人哭泣,很强烈,很有意思。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愤怒都是相当了不起的情绪。

于是,尖的一面被握住,锐利的剪刀被平平递到了女孩面前,室外微光照在金属表面,剪刀如匕首般明晃晃,闪着一种雪亮的光。女孩从手掌中抬眼后,瑟缩一下,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薛荧向她走近,剪刀再一次递出。

丁悠悠没有见到她毁坏画作的过程,走进展厅时,画已经变成那样了,她只是来找莱昂,无意中见到了开展那天的女人。无论是那天,还是今天,那个女人总是看起来很得意,好像所有的事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她就像一个胜者,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莱昂的视线。

凉的金属把手一再靠近,最终触碰到她的手部皮肤,没有人伸手接住,薛荧松开手,“哐当”一声,剪刀掉在地上。丁悠悠的哭泣止住了,她将手缩进袖子中,眼睛却愣愣盯着掉在地上的锐器。

这就是愤怒的消解方式,薛荧把答案告诉了她。

安保终于找到了这层楼,薛荧慢慢将掉落在地的剪刀拾起,离开之前,她朝那女孩友好地笑了笑。这样的偶然插曲,她并不在意。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可惜她说不了话,无法为自己的玩笑作出平和的注解。

油画被毁坏,惊动了艺术馆的高层。薛荧坐在如审讯室般的会议室中,很诚恳地表示,她愿意走法律途径,即使上法庭、进监狱也没关系。

代表她谈话的律师出示了赝品的所有制作过程,证明这是薛小姐自己的画,按照之前的市场行情,她的每幅商业画定价在三百至五百美金。如果进行赔偿,大概就在这个区间。

一千五百万人民币的赔偿是不可能的,我们会向法官出示完整的证据。你们购买廉价商业画的损失,薛小姐无法替你们承担。现在新闻传得很快,也许年底这件事就会在旧京满天飞了。

薛小姐不介意自己出现在新闻里,她相信法律的公正。无法说话的聋哑艺术家是弱势的,她受人蒙蔽,无法为自己发声,因此,我会尽全力为她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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