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梅雨

刚一走出山洞，素衣便看见在外边无聊捡了枯枝乱晃的七月。

还没等她开口，七月便丢了枯枝笑着跑了过来，“姐姐。”

“不是说要离山出走？”

“啊，那个啊！”七月吐吐舌头，挽上身边女子，“姐姐对我这么好，我若再不懂事些，不真成了你以为的小孩子了？”

看着一旁笑得明媚的脸，素衣忽然便别开了眼。

以前看着这笑颜还不觉得，但是，今天遇到了他，她忽然间便觉得这样灿烂的笑有些刺眼。或许是因为忽然想起，这样干净的笑，以前的自己也是拥有过的吧。只不过，那个曾经澄澈的自己，早被她不小心给丢了。

说起来，为了这个，她也遗憾过，却终是无可奈何，毕竟丢失的东西往往找不回来。而日子过得久了，心总是会麻木的，更何况，她还没有心。

于是，慢慢也就接受了现在的自己，习惯了现在的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沉默片刻，再开口，素衣说的却是一句无关的话。

“七月……又是一年梅雨时节了。”

闻言，七月皱眉，若有所思，想要开口，却是欲言又止，踌躇半晌，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姐姐，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哦？”素衣微垂了眼眸，“我有什么可瞒你的？”

七月咬咬唇，声音有些小，“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都有些精神不济，然后随着昏睡总要失去一段时间的意识，长则四月，就算短的，也要一个月。而我每每问起，你总是和我说这是灵力魂体的修养时期，可是，我所知道的竹妖，却没有哪个像我这样啊……”

“世上精怪万千各异，便是同一种，因了自身修为不同，也难免有所差异，你又怎么知道它们都是怎样的？”素衣说着，微微颔首，是一派的淡然。

七月微微有些急，“可是……”

“你既知道每每问起我都是这样答，那么这次我自然还是这个答案。”忽然抬眼，素衣的眸底是看不出情绪的平静无波，“七月，你的性子急，灵性不稳，魂体会有出现自我休养的情况是正常的。”

是吗？这样是正常的吗？

七月低眉，这个答案，若是以前的她或许还会信，可是，今日，她却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住在她本体旁边的那只暂未成型的小竹妖说的话……

他说，那一竿竹子看起来不太像是她的本体，因为她每年进去的时候都不太自然，而且她的灵体进去以后，他们那一片的竹子都会陷入短暂的昏迷，失去意识，等再醒过来，就只能看到她的昏睡，就像被封印了一样，怎么都唤不醒。

正是七月心绪混乱的时候，素衣却忽然言语轻轻，开了口。

“不然，你是觉得，我会害你吗？”

七月闻言一愣，随即狠命的摇头，“我没有这么想过，真的，姐姐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若没有姐姐收留照顾，我可能……那个，姐姐，我，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很奇怪而已。”

说着，七月的声音渐低，含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有什么好奇怪的？”素衣笑笑，“这个世界很大，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却不是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的道理。就像曾经的很多人，他们走过很多路，却没有把每一条路都走通，或许要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终于能够发现，不是每一条路都有尽头。”

不是每一条路都有尽头。

这句话，当时的七月并未多想，其实，就算她想了，这个时候的她也是想不明白的。只是，很多年后，她偶尔想起来素衣山上的生活，再想到这个夜晚，她才忽然发现，其实，这句话已经是素衣给她的答案。

七月闻言吐吐舌头，“可能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

素衣轻应一声，“嗯，以后别再乱想便是。”

语毕，素衣便不再说话，七月也不再问起什么，虽然这个时候她的心底还有一堆问题。

说起来，素衣虽然性子冷，也不常笑，但却并不是从不笑，只不过，她的笑确实是从来都没有温度的。至少七月没有看到过她的脸上除了这种淡笑和面无表情以外出现过别的表情。

只是，今天在遇到那少年的时候，素衣眸底的那抹楞然真的太过明显。

而七月虽然反应慢，却也不傻，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所以，对于素衣的情绪变化，她当然看得出来。对于这个问题，她潜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该问，因为跟了姐姐这么久，对于什么才能触到姐姐心底情绪，她也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环臂，七月学着素衣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啊……

只是，那一声叹里边却实在没有夹杂多少内容。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少年才发现，自己昨日竟在那样的情况下睡着了……自己昨日，就是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又受到惊吓，一时无措，然后两眼一闭又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