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刚开始，崇应恩见到姬发总是在夜晚。

兴许是因为这世间充斥了争斗，阴谋，虚伪，血腥，只有在夜晚时，才能蒙蔽一时眼睛，去见一下留存在心里的光。

2

崇应恩是崇应彪的胞姐，北伯侯的第18个孩子。

应恩应恩...她的出生本就不被期待，父亲给了她和弟弟一条命，他们就该顺应恩德。哪怕是父亲要赐死，也是因为触犯了父威，该感恩戴德父亲略微恐怖的教诲。

不过崇应恩暂时不用死，因为在她十五岁那年，殷商大王号令天下诸侯敬送少年英雄，作为质子，享王家恩惠，培养成为侍奉天道王命最好的勇士。

小崇应恩三岁的弟弟崇应彪被父亲毫不犹豫地选作质子，而她，作为姐姐，请命随行。做女质子也好，做弟弟的随奉也罢，总之侍女们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包行李的那一天，她也没有真正想明白，自己作为女孩，为什么想去做勇士。

这天，那个许久未见的烦人弟弟也来了。他向来与姐姐不对付，不过崇应恩相信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他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包括母亲。她常常在想，若不是弟弟八岁那年与那些哥哥打架，被父亲命人罚个半死，母亲也不会那么伤心，也就不会在吐完一口鲜血之后，再也没有睁开她那样好看的眼睛。

她不恨弟弟，只是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默默地看着他阴冷倔强的眼睛。他也冷冷地盯着崇应恩，半晌才撂下一句，你若执意跟来，我不会管你，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3

去往朝歌的马车颠簸，这是姐弟俩第一次出远门。从崇城的大门一路南下，一个月后，就见到了朝歌雄浑精绝的大殿。崇应恩同弟弟和其他诸侯的质子一同参拜了大王和两位殿下后，便直接住进了质子营，二人营房相邻。崇应恩留意了一下，满目皆男人，的确只有这一位女质子。

在质子营的生活与在崇城的日子大相径庭。从前，即便不受宠，但她好歹也算是北伯侯的亲女儿，有个公主的头衔，饮食起居都有奴隶照料。但现在，崇应恩得每日起早贪黑，跟随男人们一起武练，练到浑身酸疼也不许停下。还要谨记父亲的吩咐，照顾弟弟。不过她只去弟弟的营房给他烧了两次水，就被他以做事笨手笨脚的名义赶了出来，还被警告再也不许去烦他。

崇应恩看着弟弟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倒三角眼，一时竟发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位从小心心念念只为获得他一个笑容的父亲了。

4

在朝歌的第二年，七月十八，是无趣得毫无新意的一天。崇应恩照常起床，指腹上的茧被箭弦又勒出一道道印，手中的木剑又在厮杀演练时被砍断。她甩甩头，早就习惯了。大王的勇士们如此骁勇，该为大商而高兴。临近黄昏，她还见到了二殿下的儿子殷郊，与西伯侯之子姬发。这二位每日形影不离，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在演武场上是那样的英姿勃发，仿佛他们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大很光耀的期望，这期望融在他们的笑容里，让她心驰神往。

尤其是西伯侯之子。崇应恩看见他高高扬起的唇角，一口白牙与脸上的灰尘相比有些突兀，却莫名地好看。他大笑着高举手中的长剑，周围喝彩声一声高过一声，将太阳给吓进了远处的山痕，只将最后的一点余晖，借给了他澄澈的黑色眼眸。

看了看他身上的肌肉曲线，又摸了摸自己刚出了一些腹肌的身子，崇应恩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也要向他们靠近。

但是自己为什么想要与他们一样成为勇士，她还不知道，也许是作为质子的天经地义吧。

不过她明白，心中一辆久未前行的车轮，似乎被一匹意外闯入的黑色马驹，轻而易举地拉出了干涸的泥路。原来，这轮子并不如自己以为的，早已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