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彼小星(一)
永宁二年冬月十六,司天监夜观天象,占卜推算,北疆年关之际恐有祸变。而镇北将军却摔下马背卧床不起,一时间朝堂众口纷纭,圣上当机立断,委任尚在京城中的谈洵武为平寇将军,特许他携妻子即刻上任,前往萧阳。
“咚咚——”
谈怀玉拨开帷幔,映入眼帘的是薄薄积雪的树枝和骑马并行的怀安。
“阿姐,快把车帘放下。”他拢了拢披风,眯起双眸,“这雪风凉到了骨子里。”
“那你敲窗是做什么?”
“我是来让你添衣的。”谈怀安朗声,“前方便到了今晚落脚客舍,马车内整日赶路颠簸好在暖和,这车外却是寒风刺骨。阿姐你身子弱,定是受不了。”
“虽然没那么严重,不过还是谢谢。”谈怀玉笑着招呼青锁拿出软袍,下了马车。
山野间孤零零立着的树木掉光了叶子,浅雪铺满驿道,刚刚没了鞋子。天空阴云密布,屋顶上像是盖了层白瓦,显得景色苍白而无生机。
客舍内炉中残火星星,剩下灰烬和几丝暖意。
为首的谈洵武径直快步上了楼,留下一脸尴尬的掌柜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内急。”谈洵武黑着脸上楼,就近找了间客房关了门。
掌柜了然,杜笙自然见过此等场面,继续温温和和地同掌柜交代要事以及清算房费。
谈怀玉行了礼也进了屋,正与青锁收拾着,却听一人急急地敲着房门。
青锁开门见谈怀安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阿姐,不好了。”谈怀安一把拉起坐在床上的谈怀玉,就往屋外跑,“阿爹筋骨疼痛难忍,随行人中又没医者,此处地缘偏僻,阿娘已悄悄派人寻大夫,可来来回回至少耽误半个时辰。”
谈怀玉稳神宽慰了谈怀安几句。一进屋便见脸色苍白,盖了几床被褥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谈洵武。
“阿爹、阿爹。”谈怀玉走近唤了几声,见谈洵武神智清醒,又扳开他嘴巴瞧了瞧他的舌头,把了把他的脉。
半晌手从他手腕处拿了下来。
杜笙和谈怀安见谈怀玉一脸肃色,一时慌了神。
“阿玉,洵武、他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谈怀玉摇摇头,她也只是依照医术上了法子略微看了看。
“那你又是看舌头的,又是把脉的。我还以为阿姐会医呢。”谈怀安撇了嘴,准备出门去寻掌柜。
“等等。”谈怀玉叫住谈怀安,“你张开嘴让我瞧瞧。”
谈怀安一脸古怪地照做,又任由谈怀玉替自己把脉。
“舌苔白腻,脉如缓。”她掀开了被褥捏了捏谈洵武的四肢。
谈洵武吃痛大呼。
“肢体关节疼痛。”谈怀玉一默,“湿邪留滞于体内,可能是湿痹。”
杜笙愣了愣。
“我之前看过一点医书,尚且有些印象。”谈怀玉仰头纠结了半刻,“死马当活马医。先去找些桂枝、花椒、生姜,让掌柜帮忙熬煎送来。”
“这法子也只能暂时缓解,具体治疗还要等大夫开药。”
杜笙忙让谈怀安照办。
白日里匆忙赶路,谈怀玉倚柱坐下放空休息。待谈怀安皱眉捏鼻,端来一小碗药后,杜笙吃力地扶着谈洵武欲喂药。
“慢着。”谈怀玉高声喝止。
屋内人皆吓了一跳。
“怪我没说清楚。”谈怀玉扶额无奈叹气,“这药方是拿来泡脚的。”
床褥里冒出一声轻笑。冒汗的谈洵武听这话,强撑起精神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怀玉,你是不是在故意捉弄我?”
“还真不是。”谈怀玉笑着接下话茬,“阿爹,我若是想捉弄你,何必等到现在,早就动手了。”
泡着脚,谈洵武额间冒着细密的汗珠,心情渐好。
“怀安,怀玉都有了心上郎君,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一旁的杜笙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谈洵武,似微恼他不该当着一屋人面前提起。
忽地被点名的谈怀玉眉睫闪动,薄唇轻抿。又是忆起那日闹市惊马,霍然被撕开蒙上尘布的内心,她只觉得自己丑恶昭然若揭。却无奈默默接受谈怀安上下打量的目光。
“阿爹,一点也不好笑。”谈怀安笑着打哈哈。
不久前,阿姐果断地断绝了与文清姐的往来,他实在想象不出阿姐有了心上人是这模样。
“不信拉倒。”谈洵武脸颊泛红,以极其轻快的语气说道,“你还没回我话?”
“没有,我还小。”
谈怀玉回神注意到谈洵武咬紧牙关,额头汗水越来越多。她心下觉得不妙:“阿爹,你此刻感觉如何?”
“我很好。”
这时侍卫领着大夫进了屋。
“大夫,他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