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
他惯来嬉笑,此刻寒眉冷目,终于叫人记起,他还是云家驻守边关多年的小公爷。只见他食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贪’字。
“贪,分之为‘今’‘贝’,只取今日得,不管后来忧。这就是现今多数人的写照,官场尤甚。如此难堪吃相,偏为众人逐!你可知道,长安已经有朝中人对逍遥散下手了?”
他冷笑,“纵使逍遥散的弊性极大,仍有那痴妄贪人。禁,是禁不住了,人欲比天大。官场有句老话叫‘花花轿子人人抬’,你明白这话的意思?我以性命担保,一旦滇地官家抄收展府,莫说这逍遥散配方,怕是展昊一条货线,原封不动也得给人搬了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众相哄抢之下,毒散泛滥,怕再无回天之力!”
话已至此,闻神引哪里还能不懂?初时,听他说自己是官家所遣,又掺和两族之事,就索性由着他,不再多管,唯独只恐他朝江湖中人下手。如今得他分辩,这其中的折转,令人心惊。
只听云暮来缓和了语气又道:“第五笨头笨脑的,我对你说这些话,不能给他听见,如果泄露出去,我要遭大殃啦。”
闻神引滋味莫名,问他:“你偏偏信我?”
云暮来笑道:“也不只信你啦。”闻神引恍然:“是了,还有秦时。”云暮来敲着桌子很不满意:“不止不止,我朋友很多的!”
闻神引这才惊觉,从一开始和云暮来相见,他就把自己当成朋友,从不曾改变。如今真相大白,想起自己是如何对他,两厢比较下,竟然觉得亏欠他良多。
抬起头,云暮来并不在看他,只是挑捡桌上的糕点。知道云暮来心思细腻,想是怕他尴尬,所以故意撇开头。这却更令他如鲠在喉。
“闻兄,我不日就要离开滇地,今夜大宴热闹,同去否?”
他音调怪异,应该是看出自己不愉,故意逗趣。今晚最为关键,云暮来对展昊看重非常,根本不会出门玩乐,闻神引问道:“你要去哪里?”
“知我者闻兄!其实,我打算去一趟展府,展昊为了躲避你我,仓促出门,我在想……或许我要的东西,并不在他身上,藏在展府某处也说不定?”
“很有可能。秦时瓮中捉鳖,对展府的控制已经完成,要去也无不可。现在去?”
“现在去!”
展府离同方酒楼并不远,这里是两面城门大道的交界,也是滇池的重心。此刻还没入夜,但十里长街上,已经是灯火绚烂,叫卖络绎不绝。
越往前走,人群越密集,过桥时摩肩擦踵,闻神引护着不会武功的云暮来,云暮来却攀着人群在桥上四下眺望,赞叹:“好一幅人间美卷!”
顺着他视线过去,一群又一群的年轻女子在人中穿过,她们额间描画,身着彩裙,露出的手腕脚踝上挂着各色饰品,五花八门的铃铛随着女子的蹦跳而碰撞,混杂人声,分明是人间极乐。
有路人听他夸赞,难掩得意,“滇池两年一度的大宴,大家难免开心些。”
“为什么是两年一次?如此盛会,如果年年都办,也能形成节日。”
“宴会太多,就不再是盛会了。”
路人随口一接,云暮来听罢却觉诧异,笑道:“有道理啊,量多价贱,确实是做买卖的道理。”
两个人顺着人群往桥下走,难免碰撞,混乱中,一只手拽住了云暮来的手腕。
云暮来一惊,却鉴于身边闻神引,没有回头。依稀辨别周围的人影,找不出是谁在拉扯他。那手软而小,像是女子,又像孩子。孩子?
他心念斗转,反手去捉,那手却如蛇一般,触即退走,手指纠缠时,一张纸条样的东西落到他手心。
是她?
云暮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纸条塞进袖内,见无人察觉,这才回头去看。可满眼望去全是人头,对方成心隐蔽,哪里还能找见。
闻神引察觉他异动,低声问:“怎么?”
云暮来敛住心神,只是摇头轻叹:“滇地靠外,却有不同关中的欢愉,这样的热闹我从不曾见。只是心生可惜。”
他或许是天生的戏子,说着谎话,也眼带落寞,闻神引轻易相信,又想到他身份,小小年纪父母辞世,独自守在苦寒的边关,安慰道:“你在烽火地待得太久,世间繁华很多,随处可见,不用留恋。”
云暮来看向他,分明觉得这话可笑,却一时笑不出来。
“闻兄,我有时难界定,你究竟是软心肠,还是硬心肠。”
见他不再多想,闻神引又恢复了随性,“心硬心软又怎样,这世上的人性情难辨,我虽然说话难听,但自忖为人还算正直。有的人嘴上说好话,心却是黑的。所以,你要分软硬,不如分好坏。”
“好坏怎能轻易分辨。”
“这倒也是。”闻神引说着话,突然想起昨天在容月楼内,云暮来险些被灵舞算计,不由教训道:“你外出行走,家大人难道没有告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