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来时悠闲,归时路赶。
云家军日前已拔地回京,还有不出十日就能抵达长安,待到时皇上召见,发现竟然不见云暮来,那可是泼天大乱。云暮来与第五二人哪里不知轻重,日夜兼程,马也累坏数匹,终在回京前夕赶上大军。
离着大军还有近百里地,云暮来与第五歇至半路。
掬来泉水解渴,云暮来瘫倒地上,“终于赶到了,把少爷累得不轻!”他毫无形象地用手肘支地,衣服也灰败,可见苦头,眼神却是奕奕。
第五瞧他高兴,压在心上数日的疑惑,在这赶路稍止的闲适中爆发,他轻声试探:“少爷,快到京了。”
这无话找话简直令人发笑,云暮来甩着腰带吊儿郎当地应声,“少爷不知道?”
“那……”第五踟躇,“逍遥散一事,少爷欲要如何交差?”云暮来道:“展昊已除,逍遥散贩径也清,还要怎么交代?”第五急道:“可是逍遥散已经落入江湖人之手!”
云暮来怪道:“那又怎样?”第五更是急恼,“什么怎样,少爷的差事难道不是抄去展府?如今展府是抄了,却叫旁人得了便宜,官家事官家办,哪位官爷会差使江湖人?当日少爷就该……”
“第五!”
他话至一半,被云暮来的冷声喝断:“第五!你又忘了我那天说的话?”
第五惯性噤声,即便不甘,也垂头应道‘不敢’。云暮来如何瞧不见他心诡,冷笑一声坐起来。
“原本不想多话,现在看来不行了,要是不跟你说清楚,总有一天会给我招来麻烦!我且问你,大乾官职的分类你可知道?”
“知道。”
“那朝堂上讲的是各司其职你可知道?”
“……知道。”
“我是何职你可知道?”
“这……”
“这?我无官无职,别以为人人道我一声云小将军,我就真是那在册武将!我蒙父庇佑,只得一世袭虚位,在关外十数年,方才得云家众亲的信任。区区闲人之身,光凭一旨查令,你要我如何命动司府县丞?你要我凭什么让他们听我号令?”
“事出情急又有密令在手……”
“退一万步,即便他们当真听我调遣,但,我是武侯!无上指令,官听兵动,到时,你要让谁忌我?让谁忌这滇地地方官!”
云暮来语气阴沉,直把第五吓到面色青白,却仍想诺诺再辩:“可无人会……”
“好了!”云暮来已经懒得再与他争辩:“今日话尽于此,第五,你如果还要跟我,闭上你那张嘴!”
是夜,云、第二人摸黑混入军中,寻了那替身兵士,戴冠换服,复了身份,只待翌日入京。
长安城昌盛,京师历史由来已久,即便是城内的升斗小民,也心高于外地秀才。
城楼下往来络绎,今天却有严兵把手,城门里去数百米,两旁高楼尽是人声,吵闹个不停。仔细听来,皆是因为,今日凯旋而归之人,正是那追兵胡人远遁的云暮来。
云暮来常服坐于马上,身前是他云家众,个个精神抖擞,引来夹道欢呼。他自小养在边关,还是头一次入京,与滇地繁华不同,长安城自有一股风华沉淀。他隐在军中不露面,耳听呼杂,也禁不住露出笑意。
内城门下,云家众于大门口听宣,云暮来分道。
他非官非吏,只得一爵俸禄,之前关外一战已经授人口舌,要不是皇帝导向,他今天说不定要遭囚车而来。如果他现在上前,那就是将把柄直推人手里。
虽说如今已是众所周知,他也要少与人实据。
皇帝今早传讯给他,叫他独自在偏殿里等侯,正和他的心意。
那领了他来的小宫女将人送进殿内,很快退下去。偌大偏殿,只留了他一个人,按说应该站守在殿内的侍卫宫女也是一个都不见,整座大殿仿佛一个牢笼,要将他围困其中。
换了别人面对这番场景,肯定惶急不安,云暮来却不觉得。他一个人自在非常。绕着偏殿立柱转个圈子,摸摸花纹,又扯扯屏障,仔细打量过殿内每一个物件,直到他无聊得要撩袍去爬那窗户时,终于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嗓子,高唱:“皇上驾到——”云暮来连忙理好衣裳,恭敬地站到门口。
皇袍停在云暮来低垂的视线内。
其余人没进来,耳边是大门关闭的咯吱声。云暮来垂头等待皇帝的开口,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笑了笑,对方这才开口,叫他:“暮来?”
他无字,也无官职,和皇帝通信时,对方多叫他暮来。云暮来又压低头,乱糟糟地行礼道:“皇上好。”
当今皇上本名朱元信,年号明贞。明贞帝双十年中,与云暮来相差仿佛,自十年前云暮来的父亲云天南病故时起,他二人就开始有书信往来,如今却是头一回见面。
明贞打量着眼前低头沉默的人,少年锦衣,见帝不拜,请安词说得如此随便干瘪,让他有些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