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断案
这一日,万年县县令接到一纸诉讼,这诉讼来自城外,非常罕见。下属的司吏将案子呈上来时,小心到连视线也不敢移动,他看完整个状纸,很快嘴角也抽搐起来。
“送御史台,招告人,捉道士。”
这封诉讼经过多方周转,摆到云暮来的桌上。他只看了两行,问:“人还活着吗?”
宋右摇头,此事已经过去好些天,高仪此人刚刚远游回家,见家中素缟,才得知姐姐被当作祭品投了龙潭,连夜起状告,告道士草菅人命。
云暮来不知在想什么,显得有些愣怔。看完后半晌,他望向北山,“佛门……”
同样的状纸由御史台直递往上,李佑在诸多公文中翻开这本,也只匆匆看过两行,就明了这案子被万年县送来御史台的缘由。他同样望向北方,将这本文件搁置到诸多公文之上。
“佛门……”
万年县衙,高仪站在堂下,他的左手边是矮道士,但高仪并不回头,堂前充斥的只有冷硬和沉默。
刚才出门时,高仪的父母拉住他,苦心告劝,让他莫要惹怒天师,以免受到天罚。
可笑,可笑。他只觉得可笑,艰难捂住眼。
月前蜀地有一无我山开,无我书阁现世,听闻其中收纳万千,都是世间不传的孤本。他自幼好学,闻此言,立刻收拾行李,动身前往蜀地。出门前,他那可怜的大姐送他包裹,里面有两双针脚密实的鞋,叮嘱他早去早回。
可没想这一去,竟然是阴阳永隔。
他不明白,不明白疼爱大姐的父母怎么会舍得将她投潭,平日和善亲切的叔伯友邻又怎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是道士,是道士!
道士为求钱财,满口谎言,祭祀不过是他威吓愚弄村民的把戏。不过一句话,不过一句话,就把自己姐姐送进地狱。
堂前威严的大人敲响惊堂木,敲醒了怔忪的高仪。拿定主意后放下手,高仪憎恶地看向道士。
他要他死!
云暮来此刻就在万年县的后堂,他这刚回京数月就连连引发大动静的安国公,亲自前来听审,吓得万年县县令不得不绷直脸,以最庄重的姿态审断此案。
虽然安国公没有插手地方的权利,但长安人人皆知,云家小公爷嫉恶如仇,冷酷如雪,他主动问起此案,还留在后堂旁听,分明是警告万年县不能糊涂办理。
但万年县就处在长安城中,尤其是达官贵人所居地,消息一向比旁人灵通。万年县县令也是步步艰辛爬到这个位置,不可谓不精明。
皇帝在太和宫遇刺已经过去十天,当晚的雷霆之击声势浩大,后续作态却变得缠绵起来。
一群江湖人被扣在狱里,情况未明不得放出,于是这十天来,长安城中又逐渐出现一些新的陌生面孔。
百姓机敏,经历之前那次网罗后,不敢再跟生人亲近,但生意却照常做,外来的,当地的,大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相处。
现在的长安城中气氛诡秘,暗潮涌动。
今日这桩案件牵扯到道家,之前皇上遇刺也是在道观。出家人,这些出家人究竟要做什么?
矮道士被押在堂下,他不是和尚,没有佛家的殊荣,但他不在意这些。
右手边的视线几乎在他身上灼出两个洞来,矮道士抬起头,恰巧撞进书生恶狠狠的目光里。那张犹带三分稚气的脸,和那晚被投河的女子有些许的相似。只是在道士记忆里,那女子始终茫然,而面前这位,却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要他死。
道士看着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你猜他为何叹气。”后堂里,云暮来透过屏风向外看。刘寄奴正思索,他又道:“这书生没有杨安君好看。”
刘寄奴接道:“你那杨安君可不只是好看,无官无职就能混进岭南军,还有百里司的人在身边。或许他以后会是你的大敌也说不定。”
他说着挑拨的话,云暮来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问:“道教式微,连看塘子这种差事也接,干丢脸。找着毛龙了吗?”
“没有,丁点消息也没有。毛龙老人在江湖上有百年名声,但其实很少出现。少爷与他亲厚,怎么,也找不着?”
“你相信祭祀吗?”
两个人在这里鸡同鸭讲,万年县县令却已经开始审理此案。高仪站在堂上,没有唾沫横飞,也没有慷概激昂,以一种极端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这与他的内心截然相反。
云暮来偏了偏头,在堂外看到待审的证人,也是高家庄的村民。村民畏畏缩缩,与高仪的坚定也是截然相反。显然,他们惧怕招惹道家。
刘寄奴有瞬间的停顿,他不信祭祀,也不信鬼神。但他确实有莫名的停顿。想了想,他还是回答:“不信。”
“你不信,他们却信。我瞧不止高家村,听说这道士在他们方圆百十里都有好名声,至少代表,那方圆百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