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待在一处?
柳含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武从骥。
是了,武从骥身为女皇外甥,一直觊觎太子之位。半年多前,陛下却昭告天下立亲子沛王为太子,此举想必将他逼急了。
武从骥想通过献女讨好柳相夷,与圣眷正隆的柳氏兄弟结盟,没想到反倒令柳相夷丢了命,还赔上一个女儿。
柳含光将武家十二娘的名字念了又念,无意间瞥见兄长的尸首,浑身一凛,起身去翻柳相夷系在腰间的金鱼袋。
触手平展。打开一看,里头空空如也。
***
惠训坊,玄月观。
李灵枢独自坐在四方开阔的禅房中,翻着一卷《玄珠录》。视线落在纸面上,神思却已然飘远。
十四岁那年冬季,李灵枢曾大病一场。几乎死去的时候,他开始梦见一些奇异的幻象。后来,梦做得多了,他才明白过来那些画面其实不是梦,而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他重生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李灵枢却变得更加绝望,他回来的太晚了。父亲含恨而逝,母亲被奸人害死,他的左腿也已然落下残疾。
但为了一母同胞的幼弟,李灵枢努力振作起来,利用知晓前世的优势,一点一点获取女皇的信任。甚至不惜出家入道,远离政事,只为给自己和弟弟换来一点喘息的余地。
昨夜,他凭借前世的记忆,一路找到金华园后苑,想寻找柳氏兄弟的破绽,没成想却遇到了武家十二娘。
前世,武家女郎也被荣王武从骥送给柳相夷,就此成了他府里的一名侍妾。她在闺中时名声不显,进了金华园更好似砂砾汇入茫茫荒漠,从此渺无印迹。
时隔多年,李灵枢再一次听说武持盈,是她带着一群女郎出逃,上京兆府状告柳相夷□□女婢,草菅人命。
据说为着逃离柳氏兄弟的拦截追杀,她左边脸都让刀划破了。
当着府尹和百姓的面,武持盈一条一条历数柳相夷的罪状,字字清晰,也字字血泪,浑身充斥着要让这冤屈直冲九霄的狠意。
后来,她还干了件更了不得的大事,让李灵枢彻底记住她的样子。
昨夜,武持盈的选择似乎与前世不同,但那孤注一掷的劲儿却丝毫未变,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只差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置之死地而后生……”李灵枢轻道,疑心是自己的缘故,方才改写了武家十二娘的命途。这一世既有缘得见,也是上苍安排,叫他离实现夙愿又近了一步。
正思量,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
“殿下,柳郎君来访。”
李灵枢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柳含光一身清素,却不掩其风华,只眼底一点青黑,还能瞧见哀恸的余韵。
李灵枢欣赏完他的脸色,才领人进屋:“柳郎君今日怎么得闲了,令兄的后事不用处理吗?”他拿出一只茶杯,给来客倒了一杯清茶,好像昨夜那场对峙完全不存在。
柳含光扯唇一笑:“今早,某发现阿兄身上遗落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所以来找殿下。”他没有接过那杯热茶,而是盯着李灵枢看。
“柳郎君这话说的有意思,丢了东西该去报官,找某有何用?”
“阿兄死时,只有殿下和武家女在场,武家女从前没见过阿兄,不可能会拿走那样东西。”来玄月观之前,柳含光也曾疑心那东西是在柳武二人扭打中被遗落,然而带着心腹翻遍了四角亭和假山,却是毫无所获。
如此,只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如果不是武持盈,那么——
“若殿下曾无意间捡到,烦请物归原主。”
“郎君说的这件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李灵枢收起笑意,一双眼清凌凌的。
柳含光眯了眯眼,半晌才道:“是一枚印玺。”
“令行万里,执掌权衡……莫怪柳郎君这样着急。”李灵枢笑了笑,“不过可惜了,某不曾见过,自然也不会无意间捡到。”
柳含光盯着李灵枢,摆明了不信。
“某如何会知晓他将印玺放在哪里,又为什么要去拿?”李灵枢不禁失笑。
其实这一点,柳含光心中也觉纳罕,但他直觉印玺丢了绝对和李灵枢有关。
“某以为殿下是识时务之人。”
“这一点某从不否认。但,没有就是没有。”说到这里,李灵枢拄着手杖站起身,俯视柳含光,“这座道观,还有某本人,郎君尽可搜一搜。”
“只是,如果到最后还是没找到郎君要的东西,就别怪某去陛下那里,告郎君一状了。”
少年郎似笑非笑,让人辨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柳含光将下颔处咬出了突角。今非昔比,女皇对李灵枢很有几分眷顾,没有实证,他不能贸然与他动手。
“今日打搅殿下,改日再来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