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岁,吹个头
杰森·陶德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过。
他在女人把毛巾与吹风机拿过来时想着她是让自己动手,没想到他只猜对了一半,女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胡乱吹好了头发,只见她皱了下眉头,就走到他跟前。
杰森已经到了能上初中的年纪,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很矮,矮得让人惊叹。女人一伸手,那气势不可阻挡把杰森吓了一跳,怎么?难不成他吐槽有钱人的心声被听见了?他的心声嘈杂跳脱,如果有会读心的超能力者在这,一定会被此时此刻的他的思维带偏。
“你的头发没有吹干,这样去睡觉的话会头疼的。”
“我帮你吧。”
于是,他全身紧绷着,乖巧得不能再乖巧地站在女人的跟前,柔软的手指在他头上擦拭着,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头皮发热的风在头顶呼哧呼哧。杰森甚至可以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的热源,这温暖到让他感觉诡异到无法想象的画面,竟然有朝一日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杰森有看到过这样的事,但那是在很久以前了。
出身在东区的人很少能感受到温暖,那里是混乱不安的代名词,随处可见的鲜血与每晚都会想起的枪声几乎成为了日常,就算猫女出现后,黑暗也从未从这块罪恶之地离去,反而隐藏进了漆黑的巷口,围满苍蝇的垃圾桶,被呕吐物呛死的人的嘴中。无处不在,在每个人的影子里与东区的人共存。
杰森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长大的。他自幼就学会了用盗窃来满足自己的温饱问题,被殴打在小时已是家常便饭,只要还有一口气喘着,他就必须为自己的下一顿饭思考,思考自己的出路到底在何处。长大了些拳头也硬了许多,但哪怕如此,依然会有比他更加强悍的人存在,鼻青脸肿,牙被打碎,也没有磨灭他的求生意志。
他之所以能在这种深渊看见如此“美好”的画面,只是一出意外。
吃着过期的食物游荡在街头,他听见了稀碎到不认真听就没办法听见的哭声从一家看起来摇晃的公寓里传出。他抬头望去,窗户已成为装饰,上面的玻璃自从碎掉的那一天起就从未修补过,一到冬天,寒冷刺骨的风就会侵蚀人们的生命。东区的冬天总会有人因为冷意死亡,但这太常见了。
常见到房东会习以为常地把尸体丢出门外,等待清道夫上前把尸体瓜分,然后剩余的部分就会在走道里慢慢腐烂,每一个过路的人都会熟视无睹跨过它。尸臭味会散开,但无人在意,或者说,人们早已对气味麻木。
等到下一个冬天,周而复始。
那个时候的杰森好奇地趴在窗口,他太久没听见人的哭声了。在东区这种地方,哭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眼泪而宽恕你所犯下的罪孽,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哭泣绕过你那廉价的性命。咸咸的泪水只会顺着你的眼角划过脸颊落入你的嘴中,你会品尝自己的味道,然后浑浑噩噩又度过充满痛苦的一天。
哭泣代表着你还对生活怀有希望,东区的人不相信眼泪。
杰森看见了,他看见哭泣的女人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那个小孩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去的模样一点也不安宁,皮肤已然发紫,身体僵硬。男孩不害怕,他早已见过太多大大小小的尸体,于是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想要知道这个母亲会干什么。
那个女人哽咽着,都咬破自己的嘴唇了,也只是强迫自己不再发出更大的哭泣声,她拿着一把梳子,慢慢地,动作轻柔地给怀中的孩子梳头,将乱糟糟干枯到像是杂草的头发梳平整,理顺。女人的眼泪打在孩子的脸上,滑落,流进了孩子的嘴中。
女人在此刻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弯下腰紧紧抱住死去的孩童,汲取早已不在的体温,贪婪地,绝望地想要得到回应。
可什么也没有,没有奇迹降临,没有希望出现。原先被梳好的头发又被她的动作搞乱,女人眼神呆滞放下怀中的孩子,又一次重复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杰森想到了那个母亲和她的孩子。
他的思绪从东区那无人会在意的角落飘了回来,感受着头顶抚摸自己的手指,力度适中,她的每一步都让人昏昏欲睡,就好像以前经常这么干熟练到极致。
“好了,你该休息了。”
头上的力度随着热风消失了,他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留恋这份感觉。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价值值得任何一个人这样温柔地对待他,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可今日他却体会到了只有亲人会对孩子做的事情,这真的超乎他的想象。甚至不可避免地脑内风暴,为什么?为什么?事出必有原因,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更别提他们两个人是毫无血缘关系,今天第一次见面。
“为什么我要对你这么好——你的表情是在这么说吧。”
女人叠好手中的毛巾,将杰森心中的疑惑说出。
“……对,你是想让我干什么吗?”
她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