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祭神庙里面，她仔细观瞧，说是神庙，不如称之为祠堂。

踏过仪门，幡带高悬，里面是排成一列列的层叠桌台，上置灯有千盏，明明灭灭，烛焰摇曳不定，整整齐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牌位。

成汤基业延续至今已有五百余年，代代君王皆居于此。

比干从旁边巨大的铜鼎里，拿出根形若兽爪的尖锐利器，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径直往胸前刺入。

姜月瞪大了眼睛，大呼：“王叔！”立即上前扶他。

比干“呜”了一声，脸色霎时浮露出颓败的灰色，他倚靠铜鼎伸出来的兽首，示意她别慌，“我没事，马上就好了。”

他心口的血顺着爪器流向末段，器身浮现出繁复的符咒花纹，氤氲出七色的烟尘，飘到铜鼎兽首的鼻孔中，兽首嘴巴合上又张开，卷舌缓缓舒张开吐出一颗白色的丹丸。

比干拔出爪器，伤口的血肉快速地收拢黏接，合掌捻住丹丸，递给姜月，闭目冥神：“他中的是咒术，寻常医术救不了他，这个拿去给他服下。”

他半白的头发快速的褪色，等他睁眼，已经是满头花白，鹤发鸡皮。

姜月不知所措地说：“王叔，如果是心头血才能在救殷寿的话，用我的就好了啊。”

“傻孩子，我要你的心头血做什么？”比干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姜月将他扶坐在供人跪拜的团垫上，“我与殷寿怎能报答得了王叔大恩……”

“你了解他的，他不会感恩于我。”比干拍拍身下的团垫，开口徐徐说道：“十年前，我还是个武将，奉命来到祭神庙，那时候的大司命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他让我跪在这里，掐住我腕上的心脉，突然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比干第一次听到神谕，厚声如洪钟，凡间尘嚣幻入灵府，恍见洪荒初蒙，世事斗转，前尘后事千年万年掠过眼前。

耳畔有空气流转，只听润姬声音响在他的耳畔，“哥哥，去吧，去接受你自己的命运吧。”

一只无形的手推了推他，“别怕，有我在陪着你。”就这样把他推向未来的沟堑。

他领官授命后，殷寿在神庙前长跪，他路过殷寿的眼前，仔细打量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问他：“你信既定的命数吗？”

殷寿倔强地盯向庙里的先祖牌位，抬高声音大声说：“人非草木，焉能拘束于天道命数，我亦无慈父仁兄，不用囿困于人伦纲常。”

“我的命哪有什么既定，在我自己手里。”

比干站起身来，捋着胡子，沉吟：“但我信。”

殷寿语带嘲讽：“王叔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有七窍玲珑心，手眼通天了吧。”

他怜悯地俯视看殷寿，“你会明白的。”

……

你也会什么都失去的。

姜月听他说娓娓而言，突然想到说：“在婚典上，王叔是不是已经卜完了那卦？”

比干疲惫地问她，没有否认，“你想知道吗？”

姜月顿了顿，握紧手中的丹药，睫羽轻眨，垂首道：“不必了，他既不信命，我便不再问卦。既然那些将要来临的、挡也挡不住的，就让它来好了，当下他还能活着，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比干挥挥手说：“你去吧，不必对我愧疚，你们有你们的命数，我也有我的命数。先救他去吧。”

姜月喂殷寿吃下丹药，听他呼吸变得悠长平稳，才卸下力气，趴在床榻边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身上披着素杉，床榻上的被子被堆在角落，殷寿不在。

她匆忙起身出门，正要询问宫人，却听到隔壁院里里殷郊清脆的笑声从月亮门里传来。

她放缓步履，走过探头去看。

在树下，殷寿披散着头发，把殷郊放在自己膝上，手上拿着刻刀，指了指殷郊手里还未成形的木偶，说道：“想要小人手里拿什么武器？”

殷郊想了想，摇了摇他的胳膊：“剑！我喜欢剑！”

他接过殷郊手里的人偶，用刻刀刮着木屑：“这么喜欢剑？我把鬼侯剑送给你。”

殷郊惊喜道：“真的！”

殷寿点头，“父亲当然说话算话。”

雪樱树早已褪下了翠叶，枝桠累累地堆满了白瓣紫蕊，如絮似锦。

风卷满树，落花簌簌，宛如白雪漫天。

“母亲！”殷郊看到她唤道。

殷寿抬起头，一眼万年

她如释重负地扬起嘴角，清亮的眸子就投进他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