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柴桑经历了从郭府义子到晋王,再到皇帝的转变,这是这个十几岁就在外贩茶的少年没有想到的际遇。
在郭玮灵前扶柩即位,册立玉娘为皇后,先前义父的张妃为太妃,料理了义父的身后事。忙完这一切,在正月开封无月的夜里,柴桑一个人静静坐在大殿的台阶之上,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袭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像义父一样,走在孤独的路上。
他成了名义上最尊贵的人,可放眼望去,偌大的一个皇宫,都是陌生的面孔。环顾四周,群狼环伺,以本朝当下的国力,实在令人难以安寝。
前路漫漫,回顾身后,随行者寥寥无几。闭上眼睛,脑海里是离开澶州时父老的不舍相送,是他十几年来的一路所见,是难以计数的颠沛流离、哀鸿遍野。
在一步一步走上皇位的路上,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若能登临高位,一定要改变这个世道,可这一日终于到来,他首先感到的,是重如千斤。
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个体,他的每一个决定,甚至每一句话,每一种情绪,都关乎别人的命运,甚至操控别人的生死。
这种对他来说,空前的、巨大的权力,让他有些害怕,他成为了一个权衡者、裁决者。可正是有了这种权力,他才能有能力改天换地。
义父在位两年多,很多事情都在渐渐走向正轨,但当前的情况还是太糟了,从朝堂到民间,混乱、萎靡,充斥着颓丧和失望,几十年了,人人都希望世道能变好,可世道还是一天天更糟,人人都不相信世道能变好。
他从官想到民,从吏治想到战争,从开封想到天下……需要去做的事情太多了,他心里明白,今晚想再多、再宏大、再浩瀚,明日一睁眼,还是得一件一件来。
他叹了一口气,或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他去找了九歌。
见到柴桑,九歌有些意外,可实际上,她等了他很久。
“王爷。”九歌习惯性的,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柴桑,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又改口道:“皇上。”
回开封后没几天,柴桑就搬到了宫中,之后经历的一系列事,他置身其中,根本抽不出身来,算来,二人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他也是问了林沐,才知道九歌和南昭容搬到了这里。
“随遇而安,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
九歌为柴桑奉上了茶,柴桑一品,茶叶是极为普通的,但是却意外的清新甘洌。
捕捉到了柴桑的表情变化,九歌笑着说:“梅花瓣上采的雪,可还入得了皇帝陛下的口?”
见九歌又打趣自己,柴桑并不太在意,他见过的茶没有上百种也有几十种了,其中不乏一些名茶贵种,但今日这茶,着实不同。
“你费心思了。”
当然,九歌心中暗想。她这梅花雪,可不是谁都能见得,谁都能喝得的。
不过话到嘴边,却全然不同:“吟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采一点雪能费什么力气,不过是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没有闲心罢了。”
“你说对了。”柴桑放下茶盏,走到九歌面前:“所以,我今日来,就是要拖你下水的。”
九歌看着柴桑一步步走向自己,丝毫没有感到压迫,而是直直的看着他:“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不知当日澶州的小文书,可愿做我的女官?”
九歌又意外又期待,可偏偏要藏着,不让柴桑看出来:“伺候陛下穿衣吃饭的女官,我可不做。”
“那伺候笔墨的女官,可以做吗?”
“可以考虑。”
柴桑闻言,转头就走,九歌一下慌了。却见柴桑走到门口又径直折回来,凑到九歌面前:“考虑好了吗?”
九歌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笑着瞥了柴桑一眼,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柴桑。
“考虑好了。”
“真的吗?”
“真的。”
“可以吗?”
“可以。”
“不会嫌宫里闷、规矩多?”
“会。”
“那还……”
九歌歪着头,盯着眼前的人:“不是陛下要拖我下水的吗?”
柴桑盯着九歌,再一次确认到:“落子无悔?”
“君子不悔。”
“罢了。”柴桑沉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后悔了就放你出来。”
“好。”九歌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的是,你在一天,我就在一天。
许是雪水烹的茶确实清鲜,柴桑又喝了好几盏,待了好一会儿功夫,连九歌都笑他不知餍足。走出九歌家宅的时候,他一身轻松,“城中展眉处,只是有元家”,白乐天的诗,一贯都这么精妙吗?
于是九歌成为了柴桑的掌文诰,林沐则领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