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5)

秘案阁内，有人脸色难看地走进房间。

“太子殿下，陆相，陆大人到了。不过……”

陆相最不喜吞吞吐吐，拧眉问：“不过什么？”

“不过外面的人还没抓干净，而且……”说话的人脸色更加难看了，“公主受了伤。”

锦华动作一顿。

“伤在哪里？现在状况如何？”陆相替锦华问道。

“公主中了箭，位置……很危险，正在让大夫诊治。”

锦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带路。”

走廊阴冷而漫长，紊乱的脚步声与墙壁碰撞出寂寥的回声。

尽头，陆云旗蜷缩在角落，神情呆滞地望着大夫一个个端着盆进进出出。

进去的时候是清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盆血水了。

他就那样失魂地坐着。还是秘案阁的人小声提醒他，他才注意到太子来了。

非正式场合，见到太子不必行跪礼。

可是陆云旗跪了。

他垂着头，像个坏掉的皮影。

锦华对他的愧疚置若罔闻，只漠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急匆匆地进去查看锦瑟的伤势。

陆相缓步走到陆云旗跟前，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孽障。畜生。丢人现眼。一无是处。

这一次不用爹亲口骂。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看来，破口大骂恐怕平息不了爹的怒火，爹一定是要出手了。

所以陆相抬起手的时候，陆云旗主动侧过了脸。

看着儿子黯淡的双眼，和那双眼中无尽的悔恨与苦痛，他忽的想起了锦瑟说过的话

“陆相。如果……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也请你不要责怪小陆。他一定不是做错了什么，只是可能做得不那么完美。就算你不赞同他，也希望你不要否定他的努力。”

尤其是她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刻在了他的心上——

“严厉与苛责只会让小陆畏葸不前。而理解与认可，才会让他有勇气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其实这种时候，作为一国之相，他恨不得把没能保护好公主的人就地正法。可是作为父亲，他又十分惭愧地庆幸着，现在躺在房间里血流如注的，不是陆云旗。

陆相的动作维持了许久，终于用这只无数次打得儿子痛哭流涕的手，轻轻抚了抚陆云旗的头。

他知道公主是陆云旗不要命也要保护的人。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陆相说得缓慢而郑重，对现在，还有过去每一个不肯低头的陆云旗。

这份来自父亲的温柔，生疏却深刻，重重地击碎了他所谓的坚强。

不怪他？

怎么能不怪他？

为什么偏偏错得最严重的时候，不怪他了啊！

像是喷涌的火山，像是决堤的大坝。那些积压多年的委屈与失落，搅拌着如今的内疚与自责，直接压垮了他颤抖的肩膀。

陆云旗连忙撑住地面，仍然固执地和情绪做着抗争。

只是泪珠在地面溅出水花的瞬间，他崩溃了。像婴孩般蜷缩成一团，喑哑而无助地哽咽着，泪水飞快地打湿了眼前的所有。

陆相头一次见儿子哭成这样，慌张得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给儿子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未曾想，刚上前半步，撕心裂肺的哭声淡去，痛苦而沉重的呼吸愈发清晰。

陆云旗感觉胸腔内有什么在翻涌着，一寸一寸地剥夺他本就模糊的视线。

“云旗？云旗！”

父亲的声音像一阵风，还没来得及听清就越飘越远。

渐渐的，他的意识也成了一阵风，穿过他的摇摇欲坠的身体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