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9)

晕倒只是因为虚弱时受了惊。锦瑟在天黑前就醒了。

这次她不仅乖乖地用膳吃药，还贴心地劝两位奴婢早些休息。

飞雪飞花见她恢复平静，顿时松了口气，日夜看守的疲累也涌了上来。她们于是承了公主的好意，安排好一切后便退出了卧房。

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关门声响起，愁绪瞬间爬上了锦瑟的眉梢。

“快，十八。”她用力地坐起身子，随便披了件外衣，“带我去找麟儿。”

十八不知从哪现了身，却站在床边没有动。

黑金面罩生硬而冰冷，可那双眼始终温和，带着她熟悉的凝重与担忧。

十八在前世也有过这般不听话的时候，临出嫁的那段日子甚多。

因为习惯了他无言的顺从，锦瑟对他的任何犹疑都颇为不满。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没好气地抱怨：“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这句话确实管用。渐渐的，十八不听命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没有了十八的抵抗，她倒是愈发得意起来，心甘情愿地为李长苏冒更大的风险——是的，连她自己都知道是在冒险。

然而，不管如何飞蛾扑火，她从未伤过分毫。

直到……十八抿着黑紫的嘴唇，血淋淋地倒在她的跟前。

原来一切并不是因为幸运。只不过有人在替她承担。

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即便麟儿的事十万火急，她也必须好好地对待每一颗在乎她的真心。

“十八，我知道你担心我。”她微微抬头，对上他沉沉的眼眸，“但是明天册封礼后，麟儿就要搬出皇宫住进王府了。我现在的身子恐怕很难出宫，所以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

前世就是疏于沟通，才导致姐弟离心。今生她说什么也要第一时间知道锦麟的想法。

虽然她也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连行走都会略感不适，但是……

“十八。这一次，就帮帮我，好吗？”她轻轻捻住他的衣袖，真挚而诚恳地央求道。

他无言地望了她许久，理智与情感在他的心底挣扎着，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不过比起迟疑或动摇，她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是那种感觉到往日的某种绝望要再次上演的恐惧。

于是，在这份恐惧的驱使下，他坚决地开了口：“我拒绝。”

锦瑟怔住了。

曾经无数的胡闹任性，哪怕再不情愿，十八最终都会顺从她的心意……

心头涌起一阵失落。

前世的肆意妄为，终究还是遭到了报应。

可她怪不了别人。哪怕前世她给所爱之人带去的痛苦要成倍地还给她，她也没有抱怨的资格。

锦瑟缓缓地放开十八的衣袖，艰难地笑了笑。

“好，那我也不勉强你。”说着，她晃晃悠悠地迈开腿，“我自己去。”

她拖着枯叶般的身体，一会飘到台前，一会飘到案边。

才飘到门前，她就已经倍感疲累。但是她依旧跌跌撞撞地执意向前。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忽的，背后传来十八脆弱而颤抖的声音。

“总是为了眼前的一件事，就什么都不顾了。”

那阵熟悉的疼痛裹挟着一些莫名的记忆，把他埋在最深处的情绪狠狠地扯了出来。

“那么多次，有那么多次我都只能在你背后，看着你伤心难过，看着你流血挨刀。我真的……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她的奋不顾身，受够了她的飞蛾扑火。受够了没能阻拦她踏入绝境的脚步，受够了无法代替她背负一切的自己。

十八沙哑而哽咽的声音，终于令她回了头。

想来，前世今生，她竟是第一次在奔赴目标前，望了望身后的他。

原来那道无数次为她拦下明枪暗箭，挡住血雨腥风的背影，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十八刚进宫的时候，是多么不可一世啊。怎么到了她的身边，就变得如此卑微又脆弱了呢……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十八。”她心疼地拧眉，深深地凝望他的背影，重重地承诺，“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从十八的身上移开。

“但是今晚，我也必须要去。”

说完，她扶着门框，踏出了房门。

又是那般不再回首，又是那般毫不犹豫。

十八握紧双拳，逸出一声痛苦而无奈的叹息后，转身追随她的脚步而去。

……

锦瑟一出门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锦麟。

“姐姐，你这是要去哪？”他从暗卫的怀里跳出来，小跑着来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