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猜
我入住东宫的第一夜,因为想家,坐在宽大的门槛上,对月大哭。
梁承深无措地与我并肩坐在门槛上,对月长叹。
他不许我叫他鼻涕虫,还威胁我,若我叫他鼻涕虫,他就叫我爱哭鬼。最后,我俩达成了一致,彼此直呼其名,不许随随便便给对方起绰号,因为他说在宫里必须要讲礼仪。
我答应得好好的,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红沙青,和他拉了勾,大将军的账就此两清。
我还和他一起吃了晚膳,但两个人因为抢鸡翅,差点又打起来。侍奉的嬷嬷一边唠叨着不可贪食,一边赶紧又上了盘鸡翅,我俩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握手言和。
等到要睡觉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大床,我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我家,这里没有阿娘。
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一闭眼只觉得有各种妖怪面色狰狞地朝我扑来,吓得我赶紧睁大了眼,再也不敢合上。
一想到以后,只要在这东宫,就没有阿娘陪着我睡觉,眼泪马上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这可不行,绝不能呆在这儿,我要回家找阿娘!
我登登登地向宫门飞奔而去,却被紧闭的门扉无情地拦了下来。我不死心,打算翻墙出去,结果动静太大,不但惊醒了梁承深,还引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
眼看着是跑不掉了,我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起先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是张着大嘴,仰天大哭。
梁承深被我吵得直挠头,慌乱无措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有了主意。
他命令那一队侍卫,每人表演一项绝技,能让我不哭的赏银十两,能让我笑的赏银五十两。
侍卫们面面相觑,扭捏了片刻,才有人被强行推出来表演。
我因好奇,收小了哭声,一抽一抽地看他到底要表演个啥。结果,那侍卫双眼上翻,将舌头长长吐出,扮成了一个吊死鬼。
梁承深被这小丑的模样,逗得“嘿嘿”直笑,我却“哇”地一声,哭声震天。本来那些妖魔鬼怪的样子虽可怕,但到底模糊不清,这侍卫却给了我一个具象,我现在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吐着舌头、眦着眼球的吊死鬼,愈发地害怕了。
吊死鬼侍卫黯然收场,一时无人再敢贸然上前。少顷,梁承深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点了一个叫莫青的侍卫出列。
莫青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朗声道:“听闻李将军武艺非凡,家人必然也尚武,不如我耍个剑给小姐看看,也请小姐指点一二。”
我本来哭得有些累了,正是换气稍歇的间隙,忽听他说“耍个剑”,立时想到了素日里和弟弟之间的玩笑。在我们家,“耍剑”是不能说“耍剑”的,要说“舞剑”。因为“耍剑”和“耍贱”同音,而耍贱是我弟弟的专属日常。
我“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梁承深斜睨了我一眼,满脸的莫名其妙。
莫青的功夫甚好,夜色中那把剑被他舞得铮然有声。月光落到剑身上,泛着银色的微光。那微光在半空中上下飞舞,连成了一簇模糊的光晕,映得中心处舞剑的莫青看上去似有几分仙气。
他一个利落的收式刚站定,我和梁承深竟是不约而同地起身,为他鼓掌,甚至喝彩叫好。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梁承深:“你还懂剑?”
梁承深不悦:“当然!我的剑耍得可比他好多了。”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耍给我看。”我眼角尚挂着未来得及擦干的泪滴,恰好掩饰了眼眸深处的一抹狡黠。
然而,我低估了梁承深,他是一只小狐狸,狡猾得很。只见他嘴角上翘,笑得轻慢,一边大步向院内走,一边欠揍地损我:“你不配看我耍剑,还有,你哭起来真难看,我可不愿意给丑八怪耍剑。”
我登时气结,对着他的背影叉着腰,一点亏也不吃地大声回怼:“哼!你才是丑八怪,谁稀得看丑八怪耍剑!”
一转头,看向莫青,我立即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脸,尽管眼皮肿肿的,鼻头红红的。我问他:“你除了耍剑,还会什么功夫?”
莫青恭谨地答复:“十八般武艺都略有涉猎,但皆不精。”
我知他是谦虚,当即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抬眼再看他时,目光灼灼,满含期待:“你收我为徒吧,我和你学十八般武艺!”
莫青受宠若惊,慌忙回礼:“小姐真是折煞卑职了,若小姐想学什么,卑职可以为您演示一二,但师徒之名却是万万不可。”
“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管他是不是师徒,能学功夫就好,待小有所成,这宫墙可就别想再拦住我了,翻墙出宫,回家指日可待。
折腾了大半宿,我终于困得合上了眼。那些妖魔鬼怪再没有来吓我,估计是夜太深了,它们也回了洞府,去歇息了。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我发现自己还是全须全尾的,并没有妖怪趁我睡着时咬断我的胳膊腿儿,于是,长长地舒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