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
她不想说的事,我是问不出来的,所以也不强求,出门随便拽了个宫女打听。
也许是今日皇上刚罚了人,亦或者庆娘之前有过什么吩咐,宫女们一个个缩着脖子,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进宫几个月了,才终于意识到,这宫中的人都挺有心眼儿的。
今日梁承深格外的用功,皇上走后就一直在文华殿读书。他的桌案旁是一扇大窗,我因为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听他读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意外地睡得安稳,没有再做那个噩梦,想那女鬼也是个不爱读书的,所以才没追到文华殿来。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坠到了地平线上,半边天空红彤彤的,染得院子里也红艳艳的一片,暖暖的,十分好看。
梁承深还在读书,聚精会神的,只默默地看,没有读出声。他的侧脸像是一道嶙峋的崖壁,高低起伏的棱角,分明凌厉,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醒目。
“最近没法带你去捉鬼了。”梁承深的眼睛看着书册,兀自说了一句。
我四下看了看,文华殿内外此时只有我俩,于是大胆提议:“让莫青带我去吧。”
梁承深终于从书册上挪开了眼,盯着我瞧了半晌,又转头继续看书,可片刻后似乎有些不甘心,再次抬眼看我,神情郑重地问:“你喜欢莫青?”
我愣了一瞬,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歪头思忖了起来。
莫青功夫很棒,穿着铠甲的时候有三分像我爹爹平日里的威武模样。与其说喜欢他,不如说喜欢他的样子,因为那是我想成为的样子,一个功夫很高、穿着亮亮铠甲的将军样子。
我向着梁承深点头。
他眼中时时蕴着的星光忽然黯淡了一瞬,随即垂下头,继续看书,只是好久都未曾翻页。
我跳坐到窗台上,将手伸到了梁承深的眼下,他疑惑地抬头看我。
“把那块引蛇的糖画给我吧,我去的时候用得上。”我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以免他误会是我想吃,尽管确实如此。
梁承深将我的手挪开,冷着脸答道:“那女鬼别人可不敢捉,你找莫青也没用,等过了这阵风头,我带你去。”
我摇头,指着眼眶下的两片青黑,怅然道:“我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那女鬼就把我捉走,和她作伴去了。到时候,我就像她折磨我这样,也夜夜托梦给你,让你也尝尝睡不好觉的滋味。”
也许是我的吓唬起了作用,梁承深终于改了主意,闷声应道:“明日去。”
第二日,我吃过早膳,就跑去文华殿找梁承深,不巧正赶上太子太师在给他讲学。
庆娘之前告诉我,太子太师是大学士,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我见过他好几次,倒没看出来他到底多有学问,只看出来他是个脾气很大的老头,对梁承深格外的严厉。
所以,我实际上是有点儿怵这老头的,也不敢露面,只好悄悄地躲在窗户下,等梁承深下学后一起去捉鬼。
殿内太子太师问梁承深:“吏治因循,何为?”
梁承深沉吟片刻,慷慨答道:“以法理政,振扬风纪,刑赏予夺,严格约束。”
我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语气铿锵,胸有成竹,也不禁暗中为他叫好。
然而太子太师却莫名其妙地生了气,张口就要罚梁承深抄书。
梁承深原本就用功,连蛐蛐儿都很少斗,明明问题也答了,怎么还要抄书?我替他不平,一时上头,豁然起身,扒着窗沿,将半个身子探进殿内,伸手指着太子太师,大声问道:“梁承深错在哪儿了?凭什么罚他!”
无论是太子太师,还是梁承深,脸色都瞬间青了几分。
“下去!”梁承深最先开口,语气和刚才太子太师罚他时一样的冷酷。
我愈发地生气,梁承深真是好赖不分!我本是在为他说话,他不但不领情,还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我,这人真是不值得处。
我从窗台上下来,转身气呼呼地向着宫门的方向狂奔。
“嘭!”,“扑通!”
我和斜里突然窜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继而向后弹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