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
那日钻狗洞是撞见的女人,她怎么变哑巴了?
徐翠云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陶庄内心的百转千回,而是先下了马车,再接陶庄下来,而后做了个手势,这次意思很明显,是邀请自己与她同往。
陶庄步子犹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跟了上去。
随着侍从从侧门入内,很快就察觉府里异样:虽然和上次一样安静,但明显能嗅到空气中压抑的氛围,还有……焦味?
偶尔能看见白布白幡,像是在办白事,但并不隆重。
不隆重的丧礼,首先排除了府里的杂役侍从,如果是他们,顶多帮忙安排一下后事,不可能这样装点郑府。但同时又不会是本家的人,因为这样阵仗未免太过寒颤。
不是仆役,又不被看中。
走过熟悉的路,在碎乱的步伐声里,陶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你来了。”
进了幽兰苑,白事的氛围更加浓厚。屋内挂满了白条。
跪倒在地上默哀的男人没有起身,粗糙的嗓音里蕴含了无尽的哀伤。
他额间蒙了白布条:“老夫人的意思是,一切从简,因此只能在这里略加布置。”
“我姐呢?”陶庄不想听他解释,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感到害怕。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问,想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郑钦闻言,红肿的眼睛艰涩一动,悲痛地望了眼床帘,而后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
陶庄想掀起帘子,刚伸出手时,他看向自己的腕肘。好笑的是,他正好着了粗白麻布的孝服。
床上的人已经换上了华美的寿衣,因着早逝,穿得不厚,面上盖有一块白布。
陶庄掀起一角,露出焦炭一样的面容,血肉都溶解交缠在一处,让人不忍直视。
那是他素日最爱美的姐姐。
陶庄手一抖,布又翩翩落了回去,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顺着面庞滚落。
“是我无能,没能护好蓉儿,让她受到了许多委屈,才会想不开,可怜我们两情相悦……”
哐咚!
低落的话音戛然而止。郑钦猝不及防被挥拳打在面颊上,整个人偏向一边。
“……”他缓缓抚上自己泛青的脸,听陶庄朝他哭喊。
“你要是有心,她根本不会受这些委屈!”陶庄用稚嫩的怒音竭力质问。
“如今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同情你阿姐能死而复生吗?”
他本来还有许多话想斥责郑钦,张开口,一股气哽在喉头,眼泪一下磨灭了气势。陶庄瞪着地上默然任由他辱骂出气的男人,咬牙切齿半晌,转身夺门而出。
“……”
徐翠云没有追上去,而是看向神情由悲痛逐渐转向淡漠的男人,似乎在等他下令。
他摆摆手,遣散了周围其他的仆从。
“人追到了吗?”
是昨夜吩咐下来的事情。
徐翠云摇摇头,通过比划动作来传达自己想说的话。
这些都是三公子从前亲自教她的,她日日勤练,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如今她动作的表达已经流畅得与常人语速无异。
“已经过江了?也是,昨日中午出发,现在也该过江了……哼,我说难怪走得那样匆忙。”
徐翠云用手势问他,还追吗?
“不必了。”郑钦略微思衬后给出答复,“以后差人警惕些那边的动静。”
周岁安……一反常态走得那样匆忙,一定是看见什么、知道了什么,就是不知道她看见多少知道多少,也不清楚和昨夜失火一事有无联系。
倒不是查不下去,只是……过了江,便是他们的地界了,周岁安不值一提,却不能在姑父面前失了礼节。
何况他相信,姑父不会相信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即便有所猜疑,也会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郑钦垂下眼眸。
周岁安啊周岁安,你可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啊!
光是她清楚自己的来历,就足以叫他恨不能斩草除根。
但是不是现在……
他伸手让徐翠云调来笔墨,意欲给姑父修书一封,以郑家的名义叙叙家常。
行云流水间,笔墨忽的一顿,他才想起来还侯在一边的人。
“赏药一杯,去吧。”左手随意抚过她的面庞,触及之处皆是酥痒战栗。
徐翠云倏尔跪倒在地,欣喜若狂地朝他三叩首,仿佛这是什么天赐的奖赏,起身后,感恩戴德地到库房领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