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
“哲学?我哪里懂什么哲学。”
“可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活的要比我明白的多。”他说道。
“那大抵也就只是你觉得吧。”她笑道,“我连要活明白这事都不曾想过,又怎么可能活得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活着就是活着,什么叫活得明白,什么又叫做不明白呢?”
锅里的馄饨似乎有所醒悟,一个个都翻着肚皮浮到水面上来,万绮姳直接用海碗盛,放下笊篱便捞出多半碗,和着汤,又随手撒一把芫荽,果然十分潦草,但味道闻起来倒也不错。
孟鹤卿从她手里接过碗筷,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明白么,起码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活成什么样子,需得为之付出何种努力,诸如此类吧。”
“这就是明白?”
“大概吧。”
万绮姳便摇摇头说:“那我可真是一点都不明白。”然后她又说,“倘若我过成这般明白的样子,只怕根本就活不下去罢。”她又忍不住自嘲道,“有谁是想要把人生活成我这幅样子的呢?”
孟鹤卿握着筷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眉峰紧紧地簇拥在一起,良久,他说道:“活着总归还是好的,”又沉默片刻,他才又说道,“姳姳,今日有个人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
万绮姳猛然听到这话是有些害怕的,她不太懂他的意思:“是……你……”
孟鹤卿却摇摇头说道:“我其实已经尽力了,只是我以为我应该能做的更好。”
“尽力了就好。”她说。
“不,你不懂。”他又叹口气说道,“我已经尽力了,但我以为我应该能做的更好,所以我才劝他做手术,可他相信了我,我却又没有做到,我骗了他,一条命。”
万绮姳知道,自己此刻其实应该去安慰他,可是这件事过于沉重了,她很想,但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可以安慰他的话,因为这件事的确是太沉重了。
然而他还在看着她,就像是期待着医生给出答案的患者。
她既不忍心辜负他的期待,却又无法违逆自己的内心,她很怨恨自己的无能与愚蠢,她突然想到,设若此刻是顾小月在这里,她一定会想到很好的话来安慰他,来让他开怀,可是她这样笨,什么都说不出来。
“鹤卿……”她无助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苦笑道。
“不,有关系。”她快步走过去,紧紧地把他拥在自己的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疏解。鹤卿,每次我心里不痛快时你总能有办法帮我疏解,可现在轮到我,我却什么都不会做,你说我怎么能够这么笨呢!”
他听着她的懊恼,也不知怎么竟觉得想笑,他的内心是沉痛的,可因为他的懊恼,他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痛苦了,不禁拍拍她的手臂说道:“傻姑娘,你可真是个傻姑娘。”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傻。”
听到她的声音,孟鹤卿简直怀疑她要哭出来了,赶紧又把她揽在怀里安慰:“不是在说你傻。”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聪明,”她痛苦地说道,“鹤卿,我刚才就在想如若此刻是顾小月陪着你她一定能说出许多有道理的话,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摸摸她的头发说道:“你说的对,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同我说了许多道理,她的每句话每个道理都让我觉得无可辩驳,可我仍然很痛苦。只有你,姳姳,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在门口等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说着像一只大黄狗一样把脸埋在她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然后闷闷地说道,“那一刻我觉得我有救了。”
“真的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陪着我,这样就够了。”
“我会的,只要你不嫌烦,我会永远都陪着你。可是你呢?你真的不会觉得我不够聪明吗?”她捧着他的脸问。
“不会。”孟鹤卿笑着回答,但慢慢地又皱起眉头,“那你呢,姳姳,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我所有的光环仅仅只源于我的家庭,而至于我本人,也就不过如此。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孟家的孩子,你还会愿意爱我吗?”
“鹤卿,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孟家的孩子呢?”她揉着他的耳朵慢慢地说道,“而且不管你是不是孟家的孩子,你也还是你啊,帮我还钱,买空我的舞票,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的对我好过。”
夜深了,孟鹤卿已经睡着了,他紧皱着眉头,大概还在想着手术的事,万绮姳看着他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继而她又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告诉他剧院的事的,可又没有来得及说,也罢,只好改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