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考虑到潘多拉以往言出必行的性格,拉维尔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认输般垂头叹气。
老实地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后,金发的青年稍整思路,而后将自己在尤妮丝夫人处汇报的内容,大差不差地又复述了一遍。
——得知在底层百姓中,无端的孕妇死亡事件在官方的漠视下已陆续有半年之久时,潘多拉的脸色便已开始不大好看。
身负保密规定与减少恐慌的义务,拉维尔没有回答潘多拉对现场细节的各种追问,只坦言在他们赶到时,蕾雅可能才刚死不久。
一种毫无疑问能被称之为愤怒的神情扭曲了少女的面容,令她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
可正当黑衣的扈从做好了准备,以正襟危坐的姿态等候着又一轮怒火的洗礼时,预料之中的暴怒和指责却迟迟没有落下。
虽然不知已经探头的猛兽为何突然又退回了巢穴,但拉维尔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解除的松快。
一种比被打砸一顿更可怕的压迫感从那双金红色的眸子中直逼而来,透彻,冰冷,令他眼前这个向来言行无状的少女,第一次显现出好似来自上位者的威仪与震慑。
“连环杀人事件,历时半年都无人问津,确实相当离谱……可既然已经视而不见了这么久,为何突然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王国的各大战力机关同时出动,一夕之间就将整座帝都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受害者人数骤然攀升外,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更离谱的缘由吗?”
“潘多拉小姐……之后的事都是内部机密,我不能再多透露了。”
面对拉维尔的负隅顽抗,潘多拉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少来这套,在我这儿是机密,那到了尤妮丝夫人那儿还是不是?她在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回答她的吗?”
拉维尔没有回答,但脸上确实隐隐浮出了一些为难之色。
“你效忠的是阿匹洛艾斯家族,她是家族的主母,而我身上也流有老公爵一半的血脉!——还是说在你心里,只有她才是正头的主子,我不过是家族里养的一只猫儿狗儿,只要不跑出去闯祸,其他的事也都轮不到我管,只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等你们安排一切就行了是吗?!
“而蕾雅的性命,更是不值一提……死便死了,只要不碍着家族的利益,就连多问一句的必要也没有,是不是!”
将这残酷的关系摊开来放到台面上讲,自当年初识那会儿以来,已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可尽管已经如此愤怒,如此伤心,潘多拉仍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
没有眼泪,没有吼叫。
明明那双紧抓着薄毯的手已经微微打颤,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一圈……可她仍然倔强地昂着脑袋,一点也不肯示弱。
不过才十六岁的姑娘,却连眼泪都不敢在旁人面前落。
胸口细密的苦闷不知从何而起,拉维尔连忙单膝跪地,抚胸行礼,恭敬且低声地急急致歉。
“请您不要这么说,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在我心中,您一直都是尊贵的小姐,是我以性命起誓,必要全力守护之人!”
若换作他人,这种随口可诌的好听话只会让潘多拉嗤之以鼻。
但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用自己多年的言行与各种避重就轻的维护,证明了他此刻的所言非虚。
想到此处,潘多拉的态度也稍作缓和,不再像之前那般尖锐相对。
“既如此,就不要逼我到尤妮丝夫人那里去求证。
“拉维尔,你知道的,也应该完全能想象,到那时,这个从来都不喜欢我的女人会以何等刻薄的说辞来对待我。我有求于她,就只能剖开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送上门去任她践踏……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你能明白的,对不对?”
适时的示弱对拉维尔这样的男士来说有着天然的杀伤力。
况且,此刻带着一丝颓然的潘多拉面色苍白,伤心憔悴,比起她以往油盐不进的样子,自然也要惹人怜爱得多。
而且……
说句实话,就算拉维尔最终还是以各种理由推诿成功,也没法保证潘多拉能就此老实。以她的性格,没准当面不声不响,转头就半夜跳窗,跑到存放尸体的神殿直接去向神官们问个究竟了。
她了解他死板之下的善意,他又何尝不清楚她藏在娇小外表之下的强大执行力呢。
这下才算是真的认输,拉维尔踌躇许久,轻叹一声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在得到潘多拉的颔首示意后,他坐回原处,像是下了很大的决意般,一脸慎重地开口问道:
“潘多拉小姐,你听说过‘空洞会’吗?”
认真地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后,潘多拉诚实地摇了摇头。
“听闻这是一个信奉异端神明的秘密结社,先前在我们周边诸国有过一些或大或小的活动,也曾与一些冒险者的队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