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玄虚(四)
朱二面色凝重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决定放过林公子!
这个计划已经令林老员外无辜牺牲了,若是继续下去,按照叔父惯常的行事作风,不止林公子,所有参与谋害林家的人,包括假方士、林府眼线、还有那个年纪轻轻的卖药郎......他们统统都得死。
这又得是多么大的一桩罪孽啊!
“多谢姑娘提点,朱某知道该怎么做了。”朱二双手抱拳,郑重向方金芝承诺道:“日后我一定会多做善事,不再欺压百姓。”
方金芝有些不放心,还打算问问朱二接下来的具体打算。
可她转眸,看到朱二嘴唇紧抿,满脸真挚,抱拳的力度仿佛要将手指捏碎,整个人如同决心赴死一般。
犹豫一瞬,方金芝什么也没有问。
她好像已经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向朱二告辞后,方金芝佯作笨拙地顺着麻绳爬上屋顶,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
次日上午,日光晴朗,闷热的南方夏季难得吹起了习习微风。
风儿从落凤山吹下,裹挟了凤鸣花的香气,拂过溪水,钻进方家小院的时候,林阿贵刚好咳嗽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方金芝正在清洗着替他擦洗伤口而染血的棉帕,闻声扭头看了一眼,“你醒啦。”
她将棉帕拧干,搭在木桶沿上,顺手端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说道:“醒得可真及时,这样就不用我一点一点喂你啦!喏,自己把这碗药喝了吧。”
“多谢。”
林阿贵声音虚弱,面上虽稍微有了些生气,嘴唇却依旧苍白得像刚从大漠上归来一样。
他缓慢坐起身,用可以活动的右手接过药碗。
药汤已经凉了,表面还浮着一些药渣,看上去极难入口。可林阿贵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仰起头一口气全灌下肚。
方金芝收走碗,就听林阿贵又说:“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大德,来日必定报答。”
说罢,他作势想要起身下榻,看到地上那双陌生的靴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更换。
面上掠过一抹紧张,林阿贵旋即问道:“方姑娘,在下的衣物...劳烦归还给在下。”
方金芝勾着唇,拉来一张椅子在屋中坐下,语气轻快道:“你别急着走啊,救你家主人的事,我不是还没答应吗?”
林阿贵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抬手摁了摁太阳穴,“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同意!林家十分之三的家产,傻子才会拒绝吧。”
“那...就多谢姑娘了。”
林阿贵定了定神,道:“朱二谋划此事已久,现在一定不会拖延,以免夜长梦多,所以还请姑娘尽快行动,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姑娘可尽管吩咐。”
“得了吧,你伤成这样,还是先在我家好好养伤。”
方金芝指着桌上的一盆血水,淡声道:“你的伤口太大,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往外渗血,更不用提结痂了。这种情况下,你要是活动频繁,伤口立马就会撕裂溃烂,到时候你就算不是因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因伤口感染热毒而亡。”
“总之一句话,你如果现在离开,不出三日就会没命。”
听到“死”这个字,林阿贵面上毫无波澜,依旧坚持道:“只要能救主人,阿贵万死不辞。”
方金芝对他心生好奇,不禁多打量了这个少年几眼。
他看起来不爱钱,也对功名地位不感兴趣,如此不惜命,想来也没有什么感情深厚的亲人。
那么,林公子究竟是如何买通他为自己卖命的呢?
方金芝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臂搭在桌面上,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轻敲桌面,语气平缓,审视的目光却直直落在林阿贵脸上,不肯放过他任何微小的表现,“你找自己的衣物,是想拿回那封信吧。”
林阿贵一愣,“方姑娘看到了?”
“嗯。”方金芝平静地点点头,“这个沧州柴进我也曾听说过,据说他是后周皇族后裔,手持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且仗义疏财,喜好结交四方豪杰。”
“虽然我也有办法保住你家主人性命,但如若林公子和柴进有过交情,想托他从中斡旋,此事定会更加稳妥。你家主人为了自身性命,做了两手打算,这很合乎情理,你放心,我绝不会有所芥蒂。”
方金芝看着林阿贵泛白的脸,歪头问道:“只是...我不明白,你奉林公子之命去找柴进,他就算不愿帮忙,拒绝也便罢了,为何会使你落得如此重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