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似乎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徵野离开后,美梦也随之消失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成长吗?带来太多忧愁与苦痛,砸碎了天马行空。
他不愿相信那些美梦和徵野有关,如若这样,那他们得到美好梦境的条件是什么?徵野在黑暗里的踽踽独行,还是他永远无言的牺牲?
姬发忘不了殷寿那晚告诉他的徵野身世。他所经历的苦痛、重蹈覆辙的绝望以及那迷茫无神的回眸。
如今回想,姬发只觉自己混账。他凭什么对徵野说出那些话,他又有什么资格控诉徵野的谎言?那是幻影也好、泡沫也罢,都是徵野费尽心思为他编织的美梦,他从来只管享受。可徵野无力支撑了,梦破碎了,他又做了什么?高高在上地谴责、毅然决然地离开。
偶尔他清晨洗漱或是路过溪边见到自己的倒影——不再清瘦的肩与臂膀、逐渐硬朗的五官轮廓,会自然而然念及徵野。
他比自己矮些,又不爱吃饭,也不知现在有多高。漂亮得不辨雌雄的脸有没有长开些,如今有没有带着男子的棱角。
某天他们训练后遇见了苏晴和一群少女祭祀,仅仅擦肩而过,也让这群少年面红耳赤、想入非非。有一人笑着开口打趣:“女人跟咱们男的长得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众人笑话他所言无物,姬发却突然想到他曾经对那人不恰当的比喻。他离开后,姬发再没在任何人脸上辨认出春日里婉转流畅的莺啼。
思绪回溯时空又奔向未来,一丝一缕都与那人有关。心碎换来的成熟,似乎忘记将一人包含在内。关乎他,姬发总是难以自控,懊悔与愧疚并存,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混乱与错杂。
离别瞬间灵光一闪的顿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模糊。他很想再见徵野一面,不为别的,只想搞懂自己那天脱口而出的伤人之语,究竟代表了什么。
或许这种想要再见的念头里夹杂着什么更加复杂的情愫,可姬发搞不懂。就像他从来搞不懂徵野,也自然不懂和他有关的一切。
不要再想了,姬发告诉自己。夜已经很深了,睡吧。
而同一时空下的另一处窗边,没有寂寥的影,只有一具羽翼染血的尸体——它属于今夜奔波的信使,即将改变我命运的已故禽鸟。
殷寿眠浅,受到打扰甚至彻夜清醒。那些血淋淋的字迹句句哀求,透露出恐惧,似在控诉他的无能。
“……恩州伯侯刺杀我多回,您多年教导助我多次绝处逢生……今夜防不胜防,险些丧命,恳请父亲将我接回朝歌,受您庇护。愿暂为您羽下雏鸟,只待时机为您做空中鹰。”
恩州侯,蠢到家的东西。殷寿没想到他居然敢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挑战自己的权威。
或许还是因为自己站得不够高,连这种不入流的货色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了。
好啊,地上犬他多得是,他倒要看看,这只空中鹰能帮他看多远。
“传我令,明日一早,接徵舒到朝歌,若有人敢阻,杀。”
“是。”
清晨的光很微弱,朦胧中透出清冷的风,散去初醒的倦意。
我再一次坐上了去到朝歌的马车,依旧无人送行、依旧前路漫漫,似乎没有任何差别。
可我知道不是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马经过了多少个驿站、补充了多少次粮草?我再也不在意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条怎样的路,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是为了去见什么人,甚至隐约了解未来会面临的险境与折磨。与之相比,恩州简直算得上避难所,那点不确定性和明面上的诡计不过是乏味日子里的调味剂,投入水中甚至激不起涟漪。
未来一定会很难很痛,或许心灰意冷,或许迷茫无措。但还是那句话,至少有无限可能。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何时能与他们再见。我还想自辩——尽管我总是撒谎,就算我十恶不赦,但我希望姬发相信那不是一个谎言。
爱并不苍白无力,它与世间一切美好相关,能超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