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泗度国

大雪洋洋洒洒已有七日，巷道上人烟稀少，城南的燕姑楼却依然热闹。身穿华服的贵客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从马车上下来，脚踩在奴仆的背上，稳稳落地后，顺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手炉。

门前聚了一些乞丐，明明饥寒交迫，却也不敢上前乞讨，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些贵人，死是唯一的下场。所以他们都只是等待，或倚或坐或躺，店小二时不时出来喊一句，有回应的不作搭理，没有回应的会叫人拖走。死人，是不允许出现在这里的，恐败了贵人们的兴致。

“喘气的应！”店小二连喊三声，斜靠在柱子旁的爷孙俩都没有回应，店小二不悦的撇撇嘴，招呼店里的打手将两人拖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了，实在麻烦。

一个打手驾轻就熟地单手拽起老人的衣襟，朝后院走去，那里有托运尸体的板车，老人的腿在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另一个将孩子扛到肩上，孩子瘦小的手臂垂在他的背后，指尖隐隐约约还在动。

逄四顾看着这一幕，只觉一股怒火在体内流窜，他知道他初来泗度国，万事要谨慎，用力的攥紧拳头，看向了身边的男子。

他长身玉立，站在这纯白的天地间，面无表情，像是玉雕的假人。

“你不必动怒，这种时候男人的怒，就像丈夫变心时女人的哭一样，毫无用处”假人勾了勾唇，吐出轻飘飘的一句话。

逄四顾似乎是被毫无用处这四个字击中了痛点，咬牙切齿地说：“我再无用，杀这酒家的主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柒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唇角的浅笑又深了两分，“你猜这些乞丐为什么愿意在这里乞讨？”

“因为这里不缺有钱人，可惜这些人有钱没心肝”逄四顾恨恨地说。

“不，因为燕姑楼是为数不多的不驱赶乞丐的酒楼，每日倒掉的汤饭会留给活着的，也会为死去的收尸。你以为替死去的乞丐收尸这样的事会有很多人做吗？”

逄四顾愣住了。

“四顾。纵使你剑术冠绝天下，也杀不尽这天下恶人，更何况……”柒月顿了顿，望着远处的宫殿，悠悠地说：“谁是恶人呢？”

不同于天奉的物华天宝，泗度国地处极寒之地，虽盛产珍贵灵药，但毕竟不是富饶之地，一直以来国力不强，可是泗度国宗室盘根错节，几大宗族皆有姻亲关系，百年来虽然内斗不断，可一旦面对外敌，上下一心，几乎是铁桶一般。

柒月在泗度国也快十年了，饶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自己，在这十年间也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他一度以为这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已经客死他乡，埋于厚雪之下时，竟有密探来信，邀他前来，共谋大事。逄四顾看了看带着他轻车熟路往内殿走的柒月，这小子进泗度国宗主府竟如回自己家一样，都不需要下人通报，不由得心下感叹，看来十年经营，他已经在这铁桶上劈开了口子。

逄四顾边走边环视，越走越心惊，对泗度国宗族的奢靡生活早有耳闻，可是这种奢华程度实实在在地震惊了他。穿过庭廊，他们很快来到了大宗主谢硚的寝宫，这寝宫的地砖竟然是金砖，目测每一块都需一两黄金，谁敢想象这是向来以贫瘠为名的泗度国，这种奢华程度，怕是天奉皇帝也自叹不如了。

跟在柒月身后，一步迈入，竟好似一秒如春。饶是他内力深厚，这般寒天冻雪也让他身上沾惹了凉意。可是站在这宫殿里，竟似有暖流从鞋底穿上来，靴子上的积雪很快融化，这金砖底下竟是悬空，想也不用想，里面必然塞了上好的金丝炭。逄四顾想到酒楼前被拖走的爷孙，心下愤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围帐后传来，逄四顾忙收了收心神，学着柒月的样子，拱下身子。

“小七，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谢拢了拢衣襟，盖住瘦骨嶙峋的胸膛，看了一眼逄四顾，说:“怎么，今日竟还带了朋友？”

“在下逄四顾，见过大宗主”逄四顾抬手作揖，始终垂着脸。

“宗主，四顾是天奉剑宗的嫡孙，也是柒月旧识，此次来泗度是想投靠宗主”

“呵呵呵，天奉的剑宗传人，投靠我？”谢云天冷笑

“宗主有您的宏图，晚辈也自是有晚辈的私心，我虽是天奉人，可我不是宗世子，一无拥君之心，而无护国之意，任谁为主并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得我想得，要我想要”

“哦?你想得为何？想要又为何？”

“我想要天下剑客为我所用，我想得天下第一剑阁”话语间，带着少年剑客的狂傲，七分真，三分假，逄四顾的话让柒月也惹不住侧头看来。

屋内火炭燃的正旺，香薰炉散出袅袅幽香,逄四顾站在窗前只觉得闷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还有床榻边坐着的瘦弱的身影，收回了想要开窗的手。

“你觉得谢云天信我了吗？”逄四顾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觉得呢？”

“我要是能觉出个四六来，归一楼就不需要你这号人物了”逄四顾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