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曲谱
本朝江南地区,皖江,江东,江西,浙江,四地最为繁华,其中,又以江东为首,江东之内,又以苏州府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怎么证明它的第一呢?
在经济发达,人口众多,赋税繁重的地区,一个县管不过来就会设置多个县管理,附郭县由此而生。
苏州府是本朝独一无二的三附郭县,即吴县,长洲县,元和县三县同城而治,三县的县城合起来就是苏州城。
这么说来,周昌元大人就是苏州府人士,蒯祥老大人也是苏州府人士,但是他们自己分得很清楚,长洲是长洲,吴县是吴县,就是后世形容的,他们很散装啊。
苏州城外,已经收割了稻穗的田野,只剩下整齐排列的稻草根扎,四顾一望无际,没有山脊,只有田野消失在地平线上。在农耕时代,江东成为四地之首,不服气不行啊,江东的土地,就是那么平坦。一夜过后,重重的霜露凝结在稻草根扎上,如覆盖一层薄雪,在清晨一缕的朝阳照射下,晶莹剔透。
谭慕妍放下车帘,搓搓手道:“好冷啊,咱们就往北走了六百里,就这么冷了。也没几天,从这里经过的呢,就这样冷了。”
谭诩拿来一件银红色的小袄,披在谭慕妍身上。
小姑娘嘴上说冷,衣裳又不肯多穿。
谭定笑道:“一年暖冬,一年冷冬,今年这个冬啊,是比往年要冷,积古的老人说,今年大寒的,你们自个儿的身子骨,自己当心些。”
谭庭栖在车外叫三叔。
原来是周昌元,使了他的次子,周岙迎出苏州城了。
谭定忙下车拜见,口称周老爷,周朴庵是举人老人。周昌元的家族,就可以称为地方仕宦大族了,周昌元有四子,幼子出继,周昌元自己父子四人,就是三进士一举人,真叫人羡慕。像谭定这样,内心还认定自己是读书人的,听到别人家多少财富,一听罢了,全家功名傍身,才会羡慕不已。
周朴庵与谭定说了一下唐茂现在的病情,别耽误一点时间,家具直接拉到唐茂大人的新居,所有会干活儿的人,都去搬运,组装,组装好以后还要再做一遍打磨修饰和保养,最后安放到位。所有人,饿了就吃饭,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干到黄昏为止,所有人的居所,周家也安排好了。
就谭诩谭慕妍,是两个闲人,谭定谭以观穿着干活儿的粗布衣裳,走过来的时候,还在交头商议着明天的活儿。谭庭栖去苏州府衙,长洲县衙交接了差事,官场上应酬过,回来就歇息了,谭定就着烛火匆匆吃了晚膳,还要和谭以观接着商议,谭定和儿女道:“暂且顾不得你们,你们明日自己去顽,叫上庭栖,花多少只管往我这里报账。”
谭慕妍和谭诩对视一笑,就等这句话了,第二天,兄妹俩儿着意打扮了一番。谭庭栖看过去,只见谭诩穿着一件淡烟青柳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锦面上有苍松磐石的暗纹,腰系玉佩,头带冠巾,像一个读着书的富贵公子。谭慕妍穿着水红色绣蔓草比甲,梳着双平髻,插一对粉色绒花,戴一对柳叶状的银耳坠,手上一对连环银镯,像富贵公子身边得宠的丫鬟。
谭庭栖眼光是很对的,道:“做什么要穿成这样?”
谭慕妍扑到谭庭栖身边一番耳语,谭庭栖手点点这对兄妹,无奈的笑笑,也随他们。
一行三人,在外面用了一顿精细的早膳,就开始逛书肆。苏州府啊,历年来,应考的读书人最多,中秀才中举人,是难度非常,体现在历届会试,就成为了出进士最多的地方,书肆之繁茂,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让。
谭庭栖很有耐心的逛书肆,看书籍也看笔墨纸砚。他十七岁有子,儿子今年六岁了,已经拜了先生启蒙了,要给儿子买书买纸笔,给先生送礼,还有得了谭晗一把好刀,要给谭晗收罗一些时文当回礼,他看不出文章的好坏,还请教旁边一起买文的读书人。
谭诩谭慕妍在看杂书,往曲艺话本,棋谱曲谱里钻,见这一间书肆规模大,杂书类藏丰富,谭慕妍把伙计叫到一边,轻声道:“我家少爷做了新曲,你们收不收?”
当然是收的,至于你家少爷做的新曲,值不值得收,书肆里有单管了这一块的管事。伙计看谭慕妍背后的少爷,谭诩,他身上的穿戴不提,就是他本人,长得实在是出众,冰肌玉骨一般清雅秀丽的容颜,眉眼间自带一股纯情,他就那么恬静的看过一排排书籍,一只手,手背白皙,指尖粉嫩,指骨若削葱,哎呦啊,那不知道被多少浊人儿翻阅过的书籍,都把这只手给玷污了。
谭庭栖看见谭诩谭慕妍被领去后面了,后面穿廊过巷,买卖曲谱,自然有摆放了各种乐器的雅室招待。
收曲谱的管事,是个懂乐理的,但是一支曲要演奏熟练,还是要花些时间,就翻看着曲谱道:“不知这谱子通不通啊!”
谭慕妍恭敬的对谭晗道:“少爷,奴家给他演奏一番。”
谭诩颔首。
他也会弹奏,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闲来无聊,做做曲子的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