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恨(五)
吴娇儿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一个神秘的鬼魂忽然附在她身上,引起银瓶脊梁上一阵细栗。她把心一横,将小白瓷也抱在了怀里。
她还在出神,忽然听见桂娘的低语。
“咱们从西角门子出去,今儿张妈当值,我早上来时看见的。待会你先躲起来,等我找机会敲晕了她,拿了她的钥匙出去。”
银瓶回神,见桂娘正比画着,要把一只三寸来长铲花盆儿的铁铲子藏进袖子里,吓了一跳,忙道:“使不得!”
桂娘着急,冷笑道:“不然怎么着?你心慈面软,也不在这上头。我虽不认字儿,但也听人说过一句文话——叫‘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今儿不弄晕了她,就等着他们弄死你吗!”
银瓶摇头叹了一口气:“那张妈胖大身子,岂是你弄得动的?别回头成不了事,反把自己折进去。”她急得心如乱麻,把手握在胸前来回走了两趟,忽然想起了裴容廷的话,忙出了门。左看右看,见有个小子正在后罩楼房檐下踢球,是二爷手底下的平安,便喊了他过来。
这平安虽不比静安是个心腹,却也常帮着裴容廷跑跑腿,年纪小,想必好糊弄些。银瓶忖了一忖,忙对他道:“好小子,我有件要紧事和你商量。”
平安忙应了一声,垂手听着。
瓶勉强笑道:“今儿我怪闲的,想到桂娘家去逛逛,我还没去过呢。她家你是认得的,就在后廊子抄手胡同上,待会我换上男人衣裳,你掩着我出去,好不好?”
平安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现在?这大下雨天儿?”他哎哟了一声,“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别想起一出是一出!您是什么身份,出去到那地方儿,回头叫二爷知道了,非打折我的腿不可!”
银瓶立即按照裴容廷的吩咐,拿出了主子的款儿来,挑眉道:“我可没时间和你掰扯,只问你答不答应。答应了,二爷未必知道,若是不答应,我可管保叫你落一通打!”
平安见她变了颜色,也不敢辩驳,苦着脸还要哀求,银瓶却不再理会,只命他送来身小厮的衣裳。匆匆忙忙回屋换了,又和桂娘约定好,等她和平安出去了,先到她家里等她。走之前给剩下几个小子留了话儿,说自己往前头厨房看人弄点心去了,预备晚饭时给老太太送去。
把谎话都编圆了,银瓶一刻也等不得,背起毡包,催平安一路赶到了角子门。所幸那雨下得越发大了,并没叫人看见。
那张妈正站在房檐台阶下扫水,远远见了他们便道:“是谁?”
平安忙赶上前道:“是二爷房里的,银姑娘想吃护国寺的豌豆黄儿,差我们出去买,劳烦妈妈开个门。”
张妈认得平安,没言语,又去看他身后的银瓶,纵是隔着沉沉的天色,看不清,也不免迟疑:“你又是哪个?”
银瓶心突突地跳,忙把油伞压得更低了一低,压着嗓子逼出两个字来:“成安。”
张妈皱了眉:“一身丫头气,我怎么没见过?”
平安见状,忙插嘴笑道:“我的妈妈!二爷房里二十几个小子,难道您个个儿都认得?这成安儿,前儿我们把在甬路上踢球儿,还跟您打了个照面来着。您老这记性,说忘就忘啦!”
“你个猴儿崽子,这么多废话,就欠用火筷子把舌头给拧下来!”张妈啐了一口,又骂,“买个豌豆黄儿,至于俩人一块儿去?”
平安嘘嘘两声,笑嘻嘻道:“这么黑的天儿,结伴出去怎么了,又犯了什么法?您老只管问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儿护国寺关了门儿,银姑娘吃不上点心,妈妈担待得起吗!”
张妈虽骂骂咧咧,但也知道二爷的人惹不得,嘟嘟囔囔找钥匙开门:“少扯那些咸嘴淡舌的,银奶奶少了口吃的,明儿就死了不成?什么九尾狐狸精转世,也逞得你们这些小妖儿作威作福起来。”
要是从前银瓶当面挨了骂,总得红头胀脸说不出话来,可如今生死攸关,她也顾不得许多,充耳不闻,只等着门一开,就和平安一道闪出了角子门去。
两人鬼鬼祟祟顺着墙根走,拐进了后头的巷子里。雨下得大,胡同里一溜生意担子也都歇了。平安之前被裴容廷指派着帮桂娘他们归置屋子,因此认路,领着银瓶在一处小院儿停下敲门,等人开了门,正见个红黑皮色的小伙子,就是桂娘的弟弟。
平安叫了他一声“全子”,那全子吓了一跳,忙问:“平安哥哥,您怎么来啦,还有这位小爷——”
平安不理他,先偏过身道:“姑娘快请罢。”
银瓶四下望了望,忙攥紧了领口,跟着平安进了小院。迎面只有三间平房,平安撑着伞把她送到了正房,到炕上坐了,撇着嘴瞧了一眼那杂木炕桌上的茶杯:“姑娘坐坐就回去罢,可不敢吃他们的东西,要是吃坏了,我可真活不成了。”说着搓了搓手,四处看看,小声道,“这破寒窑洞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
银瓶还是给自己倒了杯茶。
然而热水喝下去,浇在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