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
实话说,看见她时,他的心有些抛锚。
他甚至来不及细致而全面地端详她一番,却仿佛已被掐住了命门。
成人期应有的周密思考没有了,反复权衡也没有了,甚至连课前准备已久的开场白也被遗忘至九霄云外。脑海里顿时间空空如也。
他在一种无形的拉扯中别过目光,有些慌张地翻开提前写好的教案,开始上课。
他难以克制自己想去看她的心思,偷偷多瞄了她几眼,却发现这几眼已经使平静专注地上课变成了一种奢望。
她听课比别人认真?她比别的同学更聪明?她更漂亮?好像都是,但又都不是,只是感觉,一见如故?
当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时,就感觉自己无处可藏——可为什么,想躲避?明明是一双温柔的眼睛,充满灵气,像林间的小鹿,欢脱地打量着他。
等等,我这是怎么了?我们曾见过吗?这样的感觉?
也许只是今天状态不太好吧,不要想太多,他劝自己,尽最大努力集中注意力。
终于,第一堂课顺利结束,无所适从的他趁着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又重新观察着她,看起来已十分成熟的五官以及高挑的身材,说是大学生,怕是也没谁不信吧,但细微的表情与动作却暴露着她的真实年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一个课间一晃而过,第二节课上了,他从讲台的座位上站起来,继续讲课。但终究还是频频侧目。
那干脆就试着点她起来回答几个问题罢。原本并不打算在课上提问的他临时发挥出了不少问题,几乎每节课都如此,每次看着她作答时的随意或认真,灵巧或笨拙,却愈发的觉得可爱起来,每次都硬憋着已经跑到嘴角的笑容。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
在此之前,他对自己的情感深信不移,他喜欢着另一个人——这正是他来回来的目的。
因此他才想去她执教的那所学校任教,那是市里最好的初中,一所私立寄宿制学校,市外国语学校。他好不容易才通过那儿教师招聘的笔试和面试。
在补习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是因为那个女孩?
讲台上的他偷偷瞄了一眼座位上的她,趁着练习的时间下讲台,走到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他装作很随意的问道,心想要是不在他将去的那所初中,倒也就不了了之了。
果不其然,她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
“颜昕晨,在白果中学。”
应该是哪所乡镇学校吧,他想,但一阵猛烈的失落感立刻席卷了他的胸腔,他被这感觉吓坏了,麻木的点了点头,又坐回了讲台上。
那是补习的最后一天,他感觉自己晕头转向的,像是要面临一个重大的诀别。
他机械地在台上讲着,过去几天的激情与活力减了不少。最后15分钟,他实在讲不下去了,潜意识告诉他应当抓住这个机会,与学生们、与她告个别。理智又告诉他不能煽情,于是也就只和同学们聊了聊天,讲了讲物理。
下课铃终于响了,他却不想离开这间教室,于是与前排的同学聊了起来,想暂时抛下自己的烦忧。
当他们问到要他的联系方式时,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心里却离奇的渴望4-4的那名女生向他们一样,问他要一个联系方式,他又偷偷的向后瞟去,她一动不动。
下节数学课就要上了,他不得不离开了,前一只脚刚踏过门框,目光又向那个座位投去。
一直纹丝不动的颜昕晨在这时抬头了,两人的眼神交织着,他飞速躲闪。
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萌芽了。
他只觉得那眼神仿佛一汪春水,渐渐地将他浸润,沁入心脾,身上有莫名的一丝凉意,又泛着些温暖。
不要去想她……
他两手摁着太阳穴,呢喃到,可越是这么想,她的面容又偷偷的溜进他的脑海,他无处可藏。
每次走出家门,他总迷惘地四下张望,有意无意,他这是在寻找着什么呢?又在期待些什么?
这个焦灼的暑假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打点好行李,搬去了学校旁的教工小区,学校给他分配了80平的居室,客厅、餐厅、厨房、卧室、书房卫生间,在本不大的空间里排列得很规矩,倒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他推开卧室的窗,远眺,就看见一栋栋校内的楼房安静的矗立着。
接下来的两年都要待在这里了,他想,至少两年,因为他需要从两年的工资中扣除一部分给学校,再加上学校对于重点大学毕业教师的优惠政策,便可以拥有这80平的住所——合同上是这么写的。
他想提前去学校看看,从小区出发,穿过小吃街的尽头,是学校的右大门,已经上了锁,他只好折返去,在小区旁的树林里闲逛,稀疏的银杏,叶子都是浓绿的,沙沙作响,跳跃出夏末聒噪乐章上的音符,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