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果说安妮·斯平内特的博格特只是让张琬倍感意外，那么雷古勒斯的博格特则是让她从头凉到了脚。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沃尔布加·布莱克夫人，但是当她看见那位不可一世的夫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地死去的情形时，她的胃猛地拧成一团，心头翻江倒海般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再没有什么比看见贵族的末路更让人唏嘘的了。

雷古勒斯显然没有料到他最害怕的画面竟然是这个。他呆立在博格特-布莱克夫人面前，感觉自己连心跳和呼吸都不会了。

“妈……妈妈？”柏木魔杖①从手中滚落，掉到地板上时发出啪嗒一声脆响。雷古勒斯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看清确实是布莱克夫人以后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妈妈？妈妈？”雷古勒斯扎煞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碰了碰母亲干枯凌乱的灰色长发，眼泪一滴接一滴不间断地打在被蛾子蛀得满是破洞的薄毛毯上。他彻底忘了这只是一堂黑魔法防御术课，而眼前的场景也只是博格特变出来吓唬他的。

自张琬六岁认识他以来，雷古勒斯从来没有过这般不顾举止的时候。他跪在他的博格特旁边，右手紧握成拳堵在嘴里，压抑的哀哭断断续续传出来。这样悲痛而狼狈的雷古勒斯让张琬心里难过得快要炸裂，她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他，把自己挡在他和博格特之间。

“那只是一只博格特，雷尔，它不是真的！”黑色凤目对上迷茫哀伤的灰眸，张琬坚定地说：“看着我，雷尔，看着我——这些全都不是真的，好吗？布莱克夫人现在肯定好好的待在家里呢，我向你保证！你的家人一定都好好的，好吗？相信我！相信我！”

雷古勒斯昏昏沉沉地越过张琬肩膀往博格特的方向看，由于张琬的突然介入，拿不定主意的博格特-布莱克夫人竟然放弃装死，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雷古勒斯突然就如释重负地笑了。

张琬捡起柏木魔杖放回雷古勒斯手中，那双冰凉颤抖的手让她心痛到无以复加。她将那两只手合起来捂进手心，在自己想清楚之前温热的吻便落到了上面。

两个人都愣住了。

好在他们离得很近，同学们都以为张琬只是跑去安慰痛哭的好友，并没有看见他们最后这个亲昵的动作。

张琬的脸一下子烫得吓人。她迅速抽回双手打算退回人群中藏起来，然而她的博格特已经现形，温伯格教授让她做好准备。

张琬抓紧魔杖深吸一口气，回身时看见一匹像马一样大、长着两只革质翅膀的动物。她此前从没见过这种动物，也——说实话——也没觉得它哪里可怕。甚至当她看见那双没有瞳孔的银白色眼睛时，心里反而还涌上了某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瘦骨嶙峋、革质的翅膀、马一样大的身躯、长长的尾巴……张琬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

“原来我最害怕的事情是——见证死亡。”

她举起魔杖：“滑稽滑稽！”一声类似于鞭子抽打的声音响过，博格特-夜骐的四只蹄子打滑了一下，革质的翅膀从肋下缩回体内，瘦骨嶙峋的身体迅速变得饱满。它的体表覆上一层银白色的长毛，一根长长的角从它前额探出，它现在变成了一头不折不扣的独角兽。

“做得不错。——格林格拉斯，你准备！”

金色头发的斯莱特林男孩儿迅速接班，独角兽啪地一声变成一只满身鲜血的幽灵。张琬走到完成任务的那队同学中，抬眸时正好看见温伯格教授向她投来的目光。那道目光中包含着探究、挑剔、不信任和——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和一丝厌恶。如果不是随意翻阅别人大脑是件相当无礼的事情，张琬差点想给温伯格教授来一个摄神取念。

——————————————————————

温伯格教授是最早加入凤凰社的成员之一，出身斯莱特林。他上学的时候汤姆·里德尔还没从霍格沃茨毕业。作为当时的男学生会主席，里德尔对温伯格那届的一年级新生颇为照拂。出色的相貌、温和的举止，里德尔轻易就赢得了包括温伯格在内的所有新生的爱戴。爱戴在一复一日的强化中演变为狂热，狂热又激起每一个斯莱特林的集体荣誉感，这样一来，斯莱特林针对其他学院的欺凌便空前绝后地恶劣起来。温伯格也曾是这类学生中的一个，直到有一天他跟着一群高年级学生去烧了鲁伯·海格的小屋。

年轻的场地看守被他们用魔法捆在一棵大树上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木屋在众人放肆的笑声中化为灰烬。他的猎犬和养在小院儿里的动物们无一幸免，全都悲惨地死在大火中。

而这似乎还不够“有趣”，斯莱特林们又指挥着火团去燎海格的袍子和头发。看着那张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脸上显出的神色，温伯格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最后离开时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被火燎得衣不蔽体、坐在废墟中搂着一条死狗号哭的身影在他心里激起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随后里德尔对这场欺凌的“奖励”让温伯格既震惊又恶心，那一刻，他看清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