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护佑
邢双成依旧像老僧入定,她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膝盖,一动不动。
旁边的掌事宫女急了,连忙推她,小声催促:“快起来!天王来了!”
邢双成还是没反应。
几个宫女慌了神,偏偏这时,门外七八人鱼贯而入,分列左右站定。
随后,一个头戴金龙冠、身穿黄龙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乍见屋中昏暗,男子不觉皱眉。左右扫视过后,他才将目光落在邢双成身上。
见这少女双目紧闭,毫不动弹。男子眉头越发紧锁,他冷冷问道:
“你们之前禀告的,当真有此事?”
几个掌事宫女连忙上前下跪。“陛下,之前我们亲眼所见,还与她搭话。她确实神智清醒,绝不会有错。只是,不知如今怎么又……”
天王又看了少女一眼,神色不愉。此时,在他身旁紧随其后的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笑道:
“陛下,只怕是她们一时见这孩子如今精神好些,便当成是她清醒过来。其实她们想哄你高兴,也不能算是坏事。”
听得这妇人开口,天王这才笑了一笑。
但底下跪着的老宫女们听了,却是心惊肉跳。这吕王娘这么说,分明是指她们撒谎、胆敢欺骗天王。
只是吕王娘乃是天王身边最得宠之人,因此她们绝不敢驳斥。
老宫女们连忙磕头。“吕王娘说得是!只是,奴婢们之前,确实与她说过话来着,还有好些人也亲眼见证。眼下、眼下只怕是她方才说话累着了,因此才打起瞌睡来。”
天王打个哈欠,又见这里屋窄地狭,实在不愿久留。他摆了摆手,懒得再听,转身便走。
正当他走到门旁时,却听得后边传来一个再清晰过来的声音。这声音,如冰凿玉雕而成的利剑,直刺人心。
“父王。”
龚熏脚下一滞,他顿在原地,僵硬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少女,不知何时起已经离了木床,站定在屋中。她双目凛凛,嘴角边透出一丝微笑。
少女神色和蔼,语调平静。她长得貌不惊人,但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投向她的目光,都仿若在白日里见到了鬼一般。
“拜见父王陛下!”
少女盈盈下拜,虽是身材浮肿、肤色如死鱼肚般惨白,但举手投足间却是毫不见局促之态。
“女儿今日万幸,终得见父王、拜见父王,真是天神护佑、天神护佑啊!”
邢双成望向天王的两眼中,全是笑意。
是啊,经过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龚熏!
如今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早已没了当初聚众造反、领兵起义时的豪迈与气魄。
长年累月沉溺于酒色,已让他变得目光昏暗,脸色蜡黄。
经历了从死到生,邢双成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敬畏之情,全都如大雨后被烈日暴晒的地面,一下子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了。
而这个“烈日”中最耀眼、最充满热力的光芒,便是来自于她亲眼目睹女儿如今的遭遇……
“你说……天神?”
龚熏那双混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不少,旁人也是惊诧至极。
“天神”一词,在大晟中、尤其是在天王口里,简直是无时无刻不被提起。
只因当年在龚熏老家、广南行省的藤县,他领着十乡二十七洞的山民们起兵时,正是靠着拜天会来起家的。
而他们从上到下所拜的“天”,便是龚熏所说,但从来没人亲眼见过的天神。
“天神护佑”、“天神在上”,这些话语,自从龚熏在应天府定都、建立大晟后,便成了宫中人人都要每日念颂的真言。
“天”这一字,更是在大晟中最受尊崇的字眼。像如今天王的一双儿女,都是天字辈起名。
可是人人心里皆知,所谓天神,都是虚无缥缈之物。他们嘴上念得起劲,心中未必信服。
“是啊,父王!这十三年来,女儿起初好像睡得迷糊的人一样,虽说能听见、看见周围的举动,却张不了口、睁不了眼,没法和人说话,更没法完全清醒过来。”
“直到数日之前,女儿忽然梦见,天神召我前去,告诉女儿:‘这十三年来,你一直痴傻,这是天神在考验你。你若能通过此番修行,将能重回人间,助大晟终成霸业!如今,时限已到,你该回来了!’”
邢双成迎着龚熏与众人的目光,面带笑意,仿佛口中提及的不是天神,而是一位慈祥仁爱的长辈。
邢双成心知,这孩子自世时便脑子受损,因此智力连一岁的婴儿都不如。
如今自己重生附体,孩子乍然恢复正常,必然引人怀疑。
因此,只有借助所谓天神的名义,才能尽量将世人的疑虑降至最低。
毕竟,拜天会、以天神为尊,这可是龚熏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