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元知还的指腹无意识地蹭着今日被应和夷握过的手腕,想起她扯着自己的袖口撒娇的样子来。
话里话外都在试探究竟是应则俞已经将是她假扮世子的事告诉他了,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易容术难学,珧国会的人没几个。
应和夷的易容术确实好,丝毫看不出她原本的姝丽来,连应则俞脸上的病气都复刻得极好。
玉珠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在头顶响起,侍女抬头,露出脸来。赫然是今日同应和夷在连廊玩石子的那几个婢女中的一个。
拨弄珠帘的手收了回去,美人的声音透着一股倦怠之意,“下去吧,查查那位的易容术怎么学的。”
侍女应声退了出去,从另一道门离开。
应和夷来的时候,元知还已经在用晚膳了。
菜式不算多,但样样都很诱人。元州人爱吃也会吃,她常年在外也算是吃遍珧国各地了,但府上厨子做的菜还是让她念念不忘。
净完手后应和夷径自坐到了元知还的身侧,颇有兴致地尝了几筷子八宝葫芦鸭后才注意到元知还一副恹恹的样子。
元知还吃东西极有规矩,咀嚼时慢条斯理,没有一点声音。玉琢般的手握着象牙筷子,比象牙还细腻莹白。不管什么东西夹到碗里来都只尝一小口,她给夹的菜更是放在一旁动都没有动,好像很没有食欲。
应和夷咽下口中的饭食,小心翼翼地侧身凑近了元知还,声音虽然低但是透着一股天真的喜悦和按耐不住的好奇,“夫人,你莫不是,有喜了?”
元知还咀嚼的动作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眼看对方真的要再问一遍,元知还夹了一块鱼放进了应和夷的碗中,“多吃鱼聪明,补补脑子。”
应和夷极为耐心地开始给鱼肉剔骨。她一向会挑刺,经她手的鱼肉松而不散,骨刺都被剔得干干净净。应和夷将剔出来的刺都留在了自己的碗中然后极为自然地把鱼肉又夹回了元知还的碗里,“夫人多吃才是,对腹中的孩子好。”
她是真的为兄长的后代考虑。元夫人纵然脾性算不上好,可是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一般儿子像母亲多些,元夫人与兄长的孩子应当是极为漂亮的。
莫非这个元夫人其实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才被这般特殊对待?
元知还看着碗中的鱼肉,眸色不明。身旁的人却毫无所觉,本就离得近,现在干脆整个人都倚在了他的身上,“夫人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熟悉的芍药香气沾染在他的衣衫上,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面颊,戴着假面,双眼却真实明亮。
他闭了闭眼,“我想要你吃完饭就滚。”
立在元知还身后的侍女和跟着应和夷来的清越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和心酸。
终于承受不住这古怪的氛围,清越俯身同应和夷耳语,“殿下,元夫人是外域人吃不惯元州的菜式,并不是有身孕了。”
清越的声音不算太小,她与元知还又靠的极近,对方冷笑的声音格外清晰。应和夷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放下了筷子,“既如此,那便请个会做外域菜式的厨子来,莫要叫元夫人伤了身子,已然这般瘦弱了。”
外域人向来以强健为美,况且他本就是男子,就算现下使了些法子缩骨也当不起瘦弱两个字。倒是应和夷扮的应则俞清瘦的很。
应则俞常穿些宽松的衣衫又终日坐在轮椅上,应和夷扮起来没什么压力。只是有她在一旁做对比,他倒显得有些骨架大了。
幸好此处没有外人,不然叫有心人察觉了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思及此处,元知还将视线重新移回了应和夷那张笑意盈盈的假面上。
她当然知道这里不会有外人。
所以是故意的吗?到了现在还在试探他。
被应和夷那些诡异言行扰乱的心境重新平复下来,元知还将碗中的鱼肉吃了下去。
这顿晚膳的后半截吃的安静,两人坐在一张八仙桌上挨得紧密,心里却各有盘算。
元知还接过侍女奉上的手帕拭了下唇角,回头看向应和夷时发髻间簪着的流苏随着美人的动作在肩头流连。
珊瑚珠串起的穗子扫过元知还眼尾的泪痣,转侧猗靡。
应和夷看着有些手痒,想伸手拨弄两下流苏被元知还轻松躲过。不知为何,美人的态度比先前还冷了几分,“世子还不走?”
走?
整个元州王府都是她的家,她干嘛要走。回到兄长的翠竹苑里难免又要应付一些琐事,越是细枝末节便越容易生出破绽。反正元知还知道她不是兄长,她干嘛要走。
应和夷一动不动,笑得有几分狭促,“若是我走了,夫人夜里觉得寂寞可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