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宦官将他们送到永宁宫内廷宫门处,便交接给一位侯在那里的宫女。这宫女约有三十上下,皮肤白净,一见到她们便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双眯起的狭长眼睛中透出精明干练来。
“奴婢名叫白锦,是太后身边伺候喝茶的,夏侯小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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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见过礼,便一前一后向永宁宫内殿走去。夏侯妍一边走一边琢磨,既然有伺候喝茶的,想必还有伺候洗漱的、更衣的、用膳的……她久不来宫中,早已记不清后宫贵人们的排场是何等煊赫。就连这一个奉茶的婢女,都处处透着讲究:站立时背脊挺直,交谈时目不斜视,讲话不紧不慢,温和有度。在前面带路时,她只走侧右方,想来是贵人忌讳让婢女走在自己前面,且本朝以左为尊,下人自然不可立于主宾之左。
高迎娣对这些礼节不甚了解,只是一味震慑于宫廷宏大富贵的气魄,对于游廊拐角处时不时出现的半人高的红珊瑚、玉雕、沉香木摆件等赞叹不已。而惜悦作为官宦家侍女,则被宫女的浑身气度所折服,越发注意自己的言谈,生怕给小姐丢了脸。
白锦将三人引至永宁宫偏殿,垂首道:
“太后午睡方醒,如今正在梳妆,还请夏侯小姐稍待片刻,等里面的人传消息来,方可进去。这两位妹妹,请随月秀去耳房休息。太后只召见夏侯小姐,其他人不可擅入。”
白锦话音方落,名唤月秀的宫女就走上前来,她看起来跟惜悦差不多大,事实上,一路走来,她们所见的宫女多是这个年龄,由此可见,白锦在这宫中已当了多年差事,应当是太后信重之人。
惜悦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自家小姐意见,就见夏侯妍对她轻轻摇了下头,动作幅度极小,几不可察,她立刻心领神会,带高迎娣跟月秀走开。
夏侯妍跟白锦一起侯在殿外,白锦依然注意站在她右侧。片刻,殿门打开,一队模样俏丽的宫女缓步走出,手中各举着银盆、毛巾等物,为首的那一个经过时,在白锦面前稍作停顿,右手两指曲起,在左掌心轻轻叩了两下。
白锦对她微笑颔首,示意明白了。一行人离开后,白锦又帮夏侯妍整了整衣领和袖口,才带夏侯妍进了殿内。
甫一入内,一股暖融融的气流迎面而来,包裹住周身,细细嗅去,隐约有清新果香浮动在空气中。夏侯妍记起母亲说过,郭太后不爱花卉,倒是喜欢叫人将新鲜果子摆子殿中,闻那清新的果香。自然,果子每隔一两日便要换掉,才能常葆新鲜之味。
殿内地面光滑如洗,不见一丝灰尘,夏侯妍几乎能从擦得锃亮的地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头上穹顶高而深,殿内正中央靠后的位置,数名宫女分立两侧,中间是一架豪华宽大的卧榻,卧榻之上,一名头戴双凤衔珠金冠的妇人正斜斜靠在软垫上。
这必是郭太后了。
白锦带夏侯妍上前,跪下通报,“启禀太后娘娘,先镇南将军夏侯尚之女、雍凉都督夏侯玄之妹,夏侯妍觐见。”
夏侯妍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叩头,她幼年也曾随母入宫,时隔多年,这一套流程虽做起来有些生疏,也算可圈可点。
“既是羽妹妹的女儿,自然不必多礼,快起来,到哀家这里来。”
夏侯妍心中思忖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羽妹妹,说的是自己的母亲。
缓步行至卧榻前,郭太后已坐直了身子,拉过夏侯妍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这,臣女怎敢造次。”
夏侯妍露出惊恐之状,向后退,却被郭太后抓住手,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郭太后的手触感柔滑丰润,不像是一个五旬妇人之手,反倒像是少女的手。夏侯妍下意识去看她的手,见那手比自己的还要白嫩几分,指上套着几颗沉甸甸珠宝戒指,竟比殿中烛火还要耀眼三分。
“皇帝今日出城去祭扫,哀家左右无事,便想着唤你来作伴。既是羽妹妹的女儿,以后你就把哀家当作你的亲姨母,可好?”
郭太后的声音温柔和缓,让人听了便生出两分亲近之意。夏侯妍突然反应过来,白锦说话也是这个调调,想来这是郭太后的风格影响了下人。
“蒙太后抬爱,臣女不胜惶恐。太后这样叫臣女,是臣女之幸。”
夏侯妍又要起来行礼,被郭太后按住,“不要一口一个臣女,在哀家面前,不须这般拘礼。难得来个宫外的水灵灵小姐,若被拘谨成个木头美人,倒是哀家的错了。”
郭太后语毕,左右都轻声笑起来,整个永宁宫洋溢着轻快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