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族(上)
一夕之间,京中已换了天地。
大将军曹爽被褫夺兵权,困在府中,空有名爵,全无实权。其二弟、三弟亦获罪被幽禁。
曹爽府中大批娇美姬妾、舞姬,皆被放归民间,恢复自由身;府中珍饰裘袍,凡逾制者皆被收入国库。
太傅司马懿重掌大司马印,任大将军、总揽朝中兵权;加封长子司马师为卫将军,封长平乡侯,食邑千户,领中护军之职;次子司马昭护卫两宫有功,封新城乡侯,食邑千户,任中领军。
今朝座上客,他年阶下囚。有人得势,就有人失势。过去曾因不肯攀附曹爽遭罢免的名士傅嘏被重新启用,任河南尹;而曾依附于曹爽兄弟的邓扬、李胜等人,则惶惶不可终日。
一日,夏侯妍外出,正好路遇司马师新妇羊徽瑜。羊徽瑜一脸薄怒,车上载着两名美貌舞姬,向李胜府中驶去。李胜历任荥阳郡太守、河南尹等官职,后被曹爽任命为荆州刺史,只是尚未离京赴任,曹爽已被夺了权。
“妍儿妹妹,遇见你正好,也不用姐姐专程登府去提醒你了。如今这些人拿过去巴结曹爽那一套来讨好子元兄弟俩,珠宝首饰、美人香车,流水似得往府里送。车里这两个,是邓尚书送的,我今日亲自将他们转送李大人。李大人去年没了妻子,如今正是寂寞孤苦之时。”
“只可惜,如今我与子元分府另住,否则姐姐也将子上那里的莺莺燕燕一并处理了,省得你烦心。妹妹虽在孝期,也得留一只眼看着点,莫要被别人钻了空子。”
夏侯妍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心里升起暖意,“多谢瑜姐姐,不过子上哥哥并非登徒浪子,我信他。”
“妹妹岂不闻,猛虎亦有酣睡之时?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女子留在府中,难保不会觑着机会闹出些事情来。妹妹好歹留意着。”
夏侯妍目送着羊徽瑜的车子离去,心绪一时有些复杂。过去无人问津,如今炙手可热,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她整日在府中为母守孝,无事并不出府走动,司马昭则诸事缠身,忙于政务,细细算来,两人已有数日未见。
要不要去见见他呢?
正思忖间,马车已驶入永平路,司马府的宅邸遥立于前。夏侯妍叫住马夫,“今日为何绕远路走到这里来?”
“回禀小姐,建春路如今正在修整,不通马车,只得走此路回府。”
马车驶近司马府,只见往日冷清的府门口停了数辆马车,皆高大华贵,形制不俗。就在他们的马车驶过时,几位身着华服之人从府门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夏侯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停车,命马夫掉转马头,去何府。
何蓉正在府中作画,见夏侯妍来,扔掉手中画笔,命下人准备茶水美食。
“蓉蓉近日身体如何?叔平兄长,可还好?”
何蓉露出一抹苦笑,“兄长素日自称旷达之人,可自从曹爽失势,他便惶惶不安,饮酒食药越发凶狠,这几日称病在家,也不去上朝。”
“妍儿,我近日心中不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你说,过去兄长跟着曹爽,一直打压司马兄弟,他们如今得势,会放过我兄长吗?”
“曹爽交兵权之日,司马太傅曾指洛水为誓,称不篡权、不滥杀、不伤宗亲,我想,位高权重如他,总不至于背弃此誓言。且叔平兄长为当朝驸马,就算顾及皇家颜面,应也不会害他性命。”
何蓉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妍儿言之有理,我心中总算稍得些安慰。”
隔壁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异响,仔细听去,似是呕吐之声。隔壁屋,正是何晏的卧室。
“蓉蓉,这是何声?莫非叔平兄长身体不适?”
“五石散嗑多了,就这样。不必管他,左右也死不了。”
何蓉嘴上虽不留情,却兀自红了眼圈,将脸别向一边,“若是公主嫂嫂还在,就好了,多少能管束着兄长些。”
“妍儿,你知道吗?过去兄长得意时,我只盼着嫁给邓忠,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如今见他失意落魄,我又对远嫁生出了迟疑之心。”
她随即讥讽一笑,“人都知邓艾乃是司马太傅心腹,被太傅提拔于微末之时。今太傅得势,邓艾必能大展拳脚。兄长如今倒是不再提士庶之别了。”
数日之后,夏侯妍正在府中习字,忽见惜悦急急从外而入,脸色苍白,嘴唇微抖。
“不过是让叫你去买酪来吃,怎得抖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姐,”惜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将军,不,曹爽被指谋反,邓扬、毕轨、丁谧、何晏等人皆为同党,陛下已命司隶校尉卢毓主理此事……”
夏侯妍手上动作猛然一顿,一滴墨汁自笔尖滑落,在纸上渲染开,将刚写好的字盖住。
“惜悦,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姐。今日出动了许多中护军,将涉事官员府门团团围住,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