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观他这不堪其辱的凌然怒意,倒不似作伪。
洪敏皱了皱眉,但还是毫不客气地将晏同春从头打量到脚。
“临到年根,整个司礼监都忙到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再加上咱们陛下初初登基,各路藩王爷少不得还要进京朝贺,哪一样不需要人手?”
“唯独晏少监一个人,五日里有三日不见踪影。前几日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却还不等到下值的时候,便巴巴跑到陛下面前邀功请赏去了。”
“只可惜,长得再好看也是绣花枕头,听说宴少监最后被陛下斥责得掩面而出呀?”
宦官们喜欢拉帮结派,在各宫各处的熟人联结起来,便形成了一张地下的情报网。
因此,洪敏当晚便到有小内侍说,晏同春从养心殿里出来的时候,两个眼圈都是红通通的。
忆起此事,洪敏又不屑地撇撇嘴。
想来这姓晏的也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再加上一贯善于装腔作势,不少人才如自己方才那般被哄骗过去了
听闻此言,晏同春很快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了。
她轻轻颔首也没否认,只是挑了挑眉尾反问道:“洪掌印都未与宴某共事过,凭借三五小事,便给在下盖了章,未免有失偏颇罢?”
“不知监中哪里还需要人手,也好叫洪掌印看清宴某到底是不是绣花枕头。”
洪敏这才转为用正眼看晏同春。
这小子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辩解,这幅大大方方不加遮掩的姿态,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娇柔弱气。
他转了转眼珠,微笑甩袖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宴少监想证明自己,咱家这里还真有一桩差事。”
像他们这种有品级的宦官,值房都是单独的,不必与其他人挤在一处。
跟在洪敏身后去了他的房间,晏同春接过折子一看,才知道他拿来为难自己的是什么。
这本折子是光禄寺上的,为的正是藩王入京一事。
除夕宫宴,正旦朝会大宴等宴礼都由光禄寺负责,因为今年是新帝元年,藩王朝觐入贡,规制更是比往年更加宏大。
这样的话,就不能照搬前几年的旧例了,虽然宫规对于各种大小宴都拟了具体定制,但还得根据每一次宴礼的具体情况酌情增减各处配置。
再者,自从废帝即位,宫中已经好些年没遇到过这样的盛况了,各处负责的官员心中都没底。
洪敏是怕自己摸不准天子的脉会错了意,所以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晏同春敛眉思忖了一会儿。
见状,洪敏袖着双手慢慢道:“宴少监从前一直跟着陛下在封地,不熟悉宫中的章程也正常……”
言下之意是不必逞强,自己已经十分善解人意地给他找好了台阶。
“宴某只是在思考,有个地方或许要改动一下……”
晏同春将《大燕集礼》中有关宫宴礼制的部分流利复述了一遍,略一顿后,她又伸指点了点上面关于钟鼓司乐舞的要项,“先帝好靡靡之音,宫廷乐舞也多往这个风格靠近,但咱们陛下却恪己重仪,更何况是用在这种八方来朝的庄重场合,十分不妥。”
“宫宴进爵九次,依制应设武舞三曲、文舞三曲。还有中间的四夷舞,也一并添上。”
晏同春径直从洪敏的桌上提起毛笔,蘸墨悬腕后在奏折上面加了几行字。
废帝因嫌弃四夷舞粗犷不雅,下令削减了不少。
等待墨迹干后,晏同春合上折子和气一笑:“不知洪掌印觉得,这样处置可还恰当?”
在听到他出口成诵的时候,洪敏便被惊得呆了一呆。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次可是问到晏同春擅长的地方了。
当年,她年纪尚轻,又因为受到身份经历的限制,自然不可能胸怀什么雄韬伟略。正是因为才能专殊,各种文书邸报只要看过一次便能够过目不忘,才被刘良才偶然看中。
按照正常情况,晏同春肯定是无法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就掌握皇宫典制的,但她长于识记,这些冗长但并不复杂的内容对她来说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等到晏同春发问,洪敏才猛然回过神来,抚掌感叹道:“服气,咱家这回是真的服气了!”
他的态度转变十分自然,在看清晏同春的本领之后,便立即同他热络起来:“小宴公公得思虑十分周全,咱家自愧不如。要是能再拟个具体的章程出来便更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回禀到陛下面前,小宴公公当记首功呐。”末了,洪敏笑眯眯地拍了拍晏同春的肩膀,以示鼓励道。
晏同春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但还是没躲过洪敏宽厚的手掌,一时整个肩头都僵住了。
她唇角的笑意一滞,强忍着才没把他的手甩下去。
搭肩并不是什么冒犯的动作,自己要是反应太过激烈,反而平白惹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