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走苏台
在一方减明的佛堂里,佛祖结跏趺坐莲台,拈花浅笑,低下眉眼看她连抄了三日的经书。
谢寻微一向生性活泼,喜动不喜静,这次居然破天荒地肯安然静坐在佛堂里,老老实实地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抄到《华严经》、《无量寿经》,全然是因为她不禁构想了一下周放鹤在相国寺无妄山时,是否也是这样诵经打坐,誊抄经文呢?
今日是太初二十三年五月初七,夏至日。
卯时二刻刚过,女使听雨便奉着托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而此时,谢寻微正圈着手臂,埋头趴在梨木条案上的一摞经文佛法里,同周公畅谈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句偈文中的因缘道理。
粉润的脸颊因长久压在竹册边沿上,此时睡眼惺忪间猛然一抬头,便清晰可见三条窄而细的红印赫然印在脸上。她用袖角抹了抹唇边的口水,眨了眨眼睛,茫然问道:“听雨姐姐,眼下是几时几刻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听雨脸上带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儿溢于言表的欣然和惊喜:“卯时已过,小殿下,快别睡了,今日初七夏至日,可是你的生辰。”
说着她便合上门,取过自熏笼上刚拿来的衣裳,一边说一边替谢寻微褪去中衣: “小殿下果然心诚,想必是此番诚意感天动地,你待在佛堂里抄经的这几日,外头一连三日落雨,你猜如今怎么着?”
“怎么着?”伏案休憩总归不如卧榻安眠,谢寻微没睡醒,时下哈欠连天,朦胧间还带着点似醒未醒的意思,故而语调里难免带着点漫不经心。
听雨将食指伸进白瓷的小药瓶里蘸了蘸,又沿着谢寻微背上的一道细长鞭伤轻轻涂去,她的指尖方才特地在冰泉水里头浸泡过,时下涂在身上又冰又凉,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剐蹭时的疼痛。
她一边替人涂药,一边开口应道:“听说啊,今日一早便有人看见了满城的荷,竟都一夜之间绽放,有人说啊,是前些天天子的那一旨诏谕让万物莫敢不从,也有人说,是小殿下您行善积德、功德无量,故而感动了天地。”
行善积德、功德无量。
这八个字入耳,谢寻微的脸不由得红了红,她想起那晚林舒凝的话,便顿觉羞愧不已。
听雨看着谢寻微背上一道长蛇般的伤痕,忍不住连声叹息,美人本该肤似象牙白玉,白皙如牛乳、腻滑如凝脂,如今这一道红痕硬生生似要将这原本的宁静撕裂,如何不令人叹息。
她拿着棉棒,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直起身来,目光掠过案上的经书,和手边砑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说起来这道伤痕,和她也有关系。
谢寻微的视线轻轻越过肩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意深而浓,带着劝慰之意:“听雨姐姐不必自责,那日是我执意要去,此事不怪你。”她拨弄两下领口,将一头乌发轻轻撩到一侧,道:“况且你看,这不是快好了吗?”
她屈指敲敲白瓷药瓶的瓶身,温和道:“别担心了,哥哥前日说过,这个药涂上去不会留疤痕的。”
听雨笑着替她涂完了药,便又顺势帮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衣,道:“如今三日之期已过,太子妃命小殿下即刻回西苑去,用过早膳后梳洗打扮一番。今日午时太子殿下设宴,邀各家子弟到金明池一同赏荷赋诗,他们都盼着一睹殿下芳容呢,小殿下可不要叫诸位久等了。”
她原本以为谢寻微会欢欣雀跃,不料今日一向喜欢热闹的谢寻微看起来似乎颇为苦恼,听雨挠了挠头,又看了看案上佛经。
难道是佛法无边,短短三日便将寿阳郡主感化了?
太初二十三年五月初七,本章大力施工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