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小蓉

易云嫦立刻手指古希道，在空中短促地画了几条虚线。从她指尖溢出来的威压压得人头皮发麻。

古希道吓得屁股墩地上，左手撑地右手挡脸，人疾喊：“不至于！我就多看了一眼！不，两眼！撑死了不会有三眼半。你冷静点，不至于到杀人灭口的地步。真画魂？夜三哥，救命啊！”

还是熟悉的“救命”声。

虢首封哭笑不得地抢下易云嫦手指。他包住她的手。易云嫦刚凝出来的那股精神力便“噗哧”一下，散了个干干净净。

易云嫦恼羞成怒地瞪他，那双眼睛会说话：“你是帮谁？帮我还是帮他？”

帮你就得杀人灭口，帮他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能成就一段花好月圆美满□□，你说我帮谁？虢首封并不澄明，而是劝道：“放心，他没胆子在外面胡说八道。”虽然他巴不得古希道到处宣传今天偷窥的东西。

易云嫦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努力瞪。

那气鼓鼓的样子象极了不给碗狗粮就很生气的拉布拉多小崽子，不敢闹，一直瞪，但是被人叫一叫名字，就会气鼓鼓地掀起眼皮看过来。心头有种被小爪子轻轻拍过去，硬趾甲无意中从肉爪里挤出来，带着点点硬度轻轻刮过软肉的感觉。不疼，但是让人心痒。

古希道一动，靠在他肩头的女孩晃了晃，终于失去平衡，面朝下栽进泥里。

声响打断了旖旎气氛。

古希道惊呼：“小蓉！”忙不迭地把人捞起来。

那架势，和捞起一根软塌塌的面条一样轻松。

虢首封望过去。

少女满脸泥垢，依然昏迷不醒。

枯黄干瘦的身体，嘴唇干裂；长发泛黄打结，一半凌乱散开，另一半被条簇新的绿发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那条发带该死的眼熟，和缠在灌木丛入口处的东西一模一样。

再结合他们现在的处境，真相不言而喻。

虢首封：“古希道，这个小蓉姓什么？”

古希道给她拍泥的动作一顿，含糊咕哝：“就叫小蓉。”

“哪个容？”

“草头的。”

“姓呢？”

“……草头的。”

虢首封笑了：“你看着我仔细回答——她姓什么？”

古希道头都不敢抬。

“是不是草头蔺？蔺小蓉？镜生蔺氏？”

古希道立刻抬起头来，声音还很大：“开玩笑，镜生蔺氏不是早灭族了吗？此蔺非彼蔺，夜三哥你可别乱扣帽子。”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虢首封咧嘴笑笑，无所谓地继续追问：“行了，幻境是她造的？”

“谁造的很重要吗？”古希道脖子硬成一条直棍，摁都摁不下去的那种，“你怎么就不怀疑是我造的呢？毕竟我才是清醒的那一个。”

谁说幻境只能在清醒的时候制造？

你怕是对幻境异能人有什么误解。

虢首封笑容一收，神色极其冷漠：“如果是你，那我劝你赶紧收一收。不然我把你打一顿。如果是她——”

“她怎样？”古希道紧张兮兮地插问。

“她这模样打不醒吧？”虢首封说，“那我只能把她往死里打了。”

“啊？太暴力了吧。”

“暴力？不是澈底境的幻境，打死异能人就能结束——这是通用规则，你不知道？”

古希道当然知道。他下意识地反驳：“不能打死她。她除了是异能人，她还是个‘疑似’。”

虢首封和易云嫦对视一眼。

古希道感觉自己嘴快说错话了。

谁不知道蔺氏一族最擅长带着天生异能再觉醒成醒族的？

古希道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不是。我是说，她是‘疑似唤醒者’，不是‘疑似醒族’。”接着他絮絮叨叨交待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蔺小蓉的一切来历。

蔺小蓉也挺可怜的：七岁就被人拐卖，不是卖到好人家去做女儿，而是被混子拿捏在手里向游客乞讨；就这样过了五年颠沛流离的生活，途经回龙谷时被黑吃黑，转手到了回龙教手中；她身上有稳定的精神波动，被判定为“疑似唤醒者”，从此关到不见天日的黑牢里，一关，又是五年。人生中最天真无邪的时光沉淀着人世间最污浊的泥垢。到了最后，因为一直对应不到醒族，她险些被回龙教丢进了噬魂坑……关键时刻，恰好遇上了阴阳祁峰带人来解救人质，把她一并带了出来。

古希道弱弱地问：“夜三哥，她还没成年呢，还差两个月。求你放过她吧。以后让她跟你姓好吗？”

“怎么不让她和你姓？”

古希道：“……”

“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古希道。”虢首封按着额角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她交出去？交给那群世家贵阀？哈，够了，停止你那些无聊的联想，先把她弄醒，不然我真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