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此同时,那辆挂着“顾氏医馆”的马车帘内亦伸出一只玉白如瓷的手,玉手主人轻扯车头铃,声若黄鹂:“表哥,停车。”
驾车青年闻声立即轻吁一声,勒停马车,搬下马凳。
马车里抱剑的少女率先推开后车门,径直跳下,而后头戴素白帷帽身穿胭脂雪交领襦裙的少女才背着药箱走下马车。
抱剑少女被留在马车车尾静守,背着药箱的少女则由兄长陪同疾步赶去受伤农妇所在的麦田。
兄妹二人赶到时,顾青树已经将金疮药不要钱似地大量洒在农妇被镰刀划破的腿上,然效果甚微,农妇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身材高挑的少女背着药箱俯身,冷静道:“我是大夫,烦请诸位散开,莫要围堵在此。”
或许是好心,在农妇女儿惊呼喊人求救之后,离农妇一家较近的官兵和一些热心邻居全都围了上来,想着能帮忙做点事。
此时听见少女所言,他们整张脸顿时皱起,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真有本事救人?
这些人脸上的质疑毫不遮挡,少女表兄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并不意外,且随时准备为表妹应对质疑。
纳罕的是,这些人却没有出声质问,而是不约而同看向人群中戴着斗笠的高大少年。
少年头戴斗笠,脸微微垂着,大半张脸都隐在帷帽下,只露出紧绷成线的薄唇和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
“都散开!别打扰大夫治病!”
然而紧接着帮兄妹二人说话的人却是方才拿着金疮药跑来的魁梧青年,围观众人竟也十分听话,顿做鸟兽散。
魁梧青年与少年站在一起,少女表兄见状微微怔松,难不成方才是他看错了,围观众人不是在看这斗笠少年?
“表哥,帮我按住伤口上方。”
众人都散开后,少女略略调整站位摘下帷帽,朝无人处半跪在麦田,继而动作麻利地打开药箱,又从药箱中拿出剪刀剪开农妇伤口附近的布料。
听见喊声,少女表兄收敛心思,撩袍俯身,专心为少女打起下手。
普通割伤,倘若伤口不深,清理过后洒上金疮药再用纱布包扎便可止血。像农妇这种上过金疮药却仍血流不止的,乃是伤口太深、伤到血管之故,如此则需要在初步止血之后快速缝合伤口,再行包扎。
因此少女表兄用双手大力箍住农妇伤口上方的皮肤后,少女便用约莫三指宽的长布条紧紧缠住农妇小腿,接着又拿起先前那些官兵用来清理农妇伤口的热水把敷在农妇伤口上的金疮药尽数冲净。
农妇顿时疼得嗷嗷大叫,手脚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
少女见状从药箱中拿出衔枚交到农妇女儿手里,“让她咬住此物,可防受伤。”
衔枚是军中秘密行军用的物件,以防不慎弄出声响,将士们常将此物横咬于口中。
军中麻沸散不足或伤兵过多时,军医也常用此物来让伤兵忍痛,不过此物在民间药堂中却不多见,毕竟寻常药堂不会短缺麻沸散。
可是农妇女儿这会儿六神无主,怔怔从少女手中接过衔枚后却不知该怎么用,下意识便看向斗笠少年求助。
斗笠少年薄唇为抿,从她手中拿过衔枚,一言不发地走到农妇身后,将衔枚横放于农妇口中,同时帮行医少女按住农妇因受不了疼而胡乱挥舞的双手。
农妇的双腿则由少女表兄按住。
少女则点烛烧针,开始为农妇缝合伤口。
当银针穿入皮肉,农妇顿时咬着衔枚瞪大双眼,到底还是昏死了过去。
农妇女儿见状心口一窒,以为自己娘亲就这么没了,差点朝行医少女打来,好险被顾青树及时擒住双腕,解释道:“大娘没事,只是疼晕了。”
斗笠少年蹙眉,暗中抬眸向顾青树使了个眼神。
顾青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继而便半是强硬半是礼貌地把斗笠少女拉出了麦田。
少女表兄这会儿背对着两人,因此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约莫一刻钟后,农妇的伤口终于处理妥当,顺利止住了血。
这时,斗笠少年总算扶着农妇仰起脸来看向兄妹二人,声音竟略显拘谨:“兄台、姑娘,扈大娘家中离麦田甚远,我等皆是骑马而来,不便相送,不知可否请二位将扈大娘送回家中?”
少女抬着袖子在擦拭鬓边薄汗,闻声并未看向少年,只道:“她家住何处?若与我们顺路,捎上一程也无妨。”
倒是少女表兄认真打量起少年,但见少年黑眸澄澈无暇,面容俊秀,似乎还有两分稚气未脱,表兄那双与少女有三分相似的凤眸倏地亮起,不仅全然打消先前怀疑,还思考起这少年做表妹夫婿的可能性。
下一瞬,他便听到少年回答表妹的问题:“扈大娘家住在橘田县北边与云州相邻的村子。”
那便是顺路。
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