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牧黎为了方便看热闹才叫车夫停在酒舍外,这时热闹没了。他换了只手继续支着头,转向另外一边,看向那个贫女,身材瘦小羸弱,面黄不带血色,还有一道红印赫然附在眼角。
丑,穷,弱。
她刚刚的举止不像穷人家的女儿,牧黎抽神想了想最近的公差,里头没有这样的疑犯。这里是朝歌,一国之都,多些怪人不足为奇。
他另有要事。
何去叶被搀扶着上了马车,车舆重新前进时,牧黎说道:“那烛台的火灭了。”
“既然灭了,就请牧廷尉把他还给老叟罢。”
他不应,转着中指上的云纹金环,有些怅然,“她的忌日要到了。”
何去叶惊诧地瞧了瞧牧黎,他今年倒是好了很多,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才提。往年总是离那日子差两个月的时候就早早地着手准备祭祀事宜,念叨着要到了要到了。
何去叶很快恢复常色,“牧廷尉,那烛台是老叟的师傅传下来的宝物,熄灭后便无法再点燃,不宜再碰。今年我需向师傅做个交代,恐怕不能主持祭祀了。”
车舆中静默良久,牧黎点头道“好,回府后我便还给先生。”
车舆绕了一圈又回到廷尉府,何去夜端回那柄枯枝绕花铜烛台,在手中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放心地笑了,“牧廷尉果然是个惜物守信之人。”
牧黎敷衍笑笑,命人端上一个匣子给何去叶,里面装满了金蹄子,打开时人脸都被映上财气。
两个小童看直了眼,今年主人不主持祭祀也能拿到这样丰厚的赏金!
“劳烦老先生特地跑这一趟,我送您出去。”牧黎起身,客气地打发人走。
在送何去叶上车舆的时候,他拿出一副有裂纹的龟甲给牧黎,一本正经:“今日一别,来日无期,这龟甲亦是老叟的师傅亲自养的灵龟,寿终正寝后才取来做卜卦之用,便当作给牧廷尉的谢礼,还望您莫要嫌弃。”
牧黎在缪妲身边两年,自然知道这是用过的龟甲,而且就是他刚才在酒舍中给那个贫女用的那副。
他没说什么,收下后又放在了房中原先拜访烛台的木架之上。
*
缪妲现在有两贯圜钱,节省着可以好好用上一阵。她不急着找那个阿兄。有缘自会再见,无缘就等她找到小牛犊后再回村。
缪妲重新买了一身便宜衣裳,样式与当年周国庶民所着有很大不同,看着朝歌城中来来往往的各路人群,还有全然陌生的宽整街市,好些自己未曾见过的玩意。
如今到底是何年月?又或是只因自己未曾来过朝歌才没见过这些?
缪妲找了一家传舍住下,摸出二十个圜钱叫人送来一桶热水。将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再换上买来的衣裳,又点了两个小菜。
眼下是秋日,都顾着农忙,这种小传舍内没什么住客。缪妲和声细语有意搭话,上菜的帮工也乐得与她多谈几句。
她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东藏山,帮工立马就说到当今大王英勇无双,五年前在那里灭掉周国姬玉及其残兵,才有了如今朝歌的强盛安稳。
缪妲平静地听完他对故国的一通贬低。
原来五年了。
成王败寇,正是这般吧。
天渐渐黑下去,传舍的灯烛需另外收钱,缪妲没要,她得停下与自己资财匹配不上的生活。
浅浅的月光从外探进这个小小客房,缪妲闭眼,沉入梦境。
她回缪府被刺杀那日父亲和她也没谈多久,只烫壶热酒的功夫,彼此实在是无话可说。那日缪妲在供奉母亲的祠堂跪了一夜,这是自十二岁时就有的惯例,父亲说她该记住母亲在十五年前的这一日是因她而死。
第二日就回了王宫,临行前父亲把十三送给了她,他说十三剑术无人可敌,可护她周全。
缪妲欣然收下十三,给他安排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好。对他的态度却是一直不冷不热不理睬,派人暗里盯着他一举一动。
牧黎的好剑术没能派上用场,这双提剑的手大多数时候在给她拿披风,摆竹简和研墨。
周成王三十九年,三月初十。
刺杀一事终于尘埃落定,那司寇查了一个月,查到了司徒身上。
去年他最看重的儿子被缪妲以命中福泽深厚可充国运为由祭了天,他因此才得任司徒,暗地里一直对缪妲怀恨在心,终于找到机会誓要杀她。
周成王在殿上震怒,“你那么多儿子为国运送走一个有何不可?目光何其短浅可恨,竟要伤孤朝中重臣!你这蠢材也堪配司徒之名。”
天子之怒,振聋发聩,稍有不慎便是流血千里。
司徒跪在殿下,浑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缪妲心中却明了,这是要重拿轻放。
她往出一步,“臣夜占星象才知晓田司徒有一爱子福厚命贵,后来发现其人品更加难寻,知道自己能为国效力时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