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新朝,耀京城,醉梦楼。
今时今夜,三楼的露天宴席复又开张。
虽每日这醉梦楼都熙熙攘攘,但今日这烟火气外,多少多了几缕贵气。
楼外车马盈市,楼内罗绮飘香。
醉梦楼栏座悉以雕木彩装,一女子搂上栏杆,右手提一青瓷酒壶,醉得好不快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耀京校尉左南椒。
此时她并未着军装,前几日操练累了,她便喜欢出来混迹酒席,今日不知又是哪家的宴席,是那个要留在耀京的副将来着,还是那个送礼来说要去内海的人来着?
又或者是其他人请的客?
左南椒对此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眼前这壶酒,还有她这双灵敏的耳朵。
当然,听再多也耽搁不了她喝酒,虽说听多了偶尔也觉得心烦意乱,但倘若不来也是拉人操练,倒不如来这一遭,既能办事,也能喝酒。
留在耀京的副将倒是好理解,西北再好也比不上在耀京好捞油水,更何况风沙还大,操练也比耀京勤,不过要去内海那人她就想不明白了。
今上是要练海军,不过等今上忙活过来打理内海,不知道得多久以后,更何况那地界危险得很,怎么就想着离开耀京去内海呢。
左南椒还没想明白,又听见一男一女提及言祝,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新朝南部有不少蛮夷地区,前晋时就不曾收归,今上最近却动起了这些地界的念头,当然下朝后众人皆以为这事并非今上突发奇想,乃是妖相从中作梗。
“此前销军时丞相才提起穷兵黩武,如今却又想起干戈,说得一套一套的,昨天说这明日说那,我看她干脆去茶摊说书好了!”
左南椒听众人议论纷纷,有时候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更多时候她并不赞同。
这些人把今上当傀儡了么,真以为言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今上又不是傻的。
流言强化了言祝这权势滔天的势头,朝内能和她抗衡的也就是左将军燕鸿,不过燕鸿心思不在这里,不知道又是谁推波助澜,非要把言祝塑造出一副妖相的形象。
左南椒还想继续听下去,楼下却忽传出惊马声,惊得她顺着声响看去。
夜风将近处与远处隐隐绰绰的火树银花吹得闪烁,灯火阑珊处,高扬的马腿下,一个雪面的女娘抬起头,刚好同她对上眼来。
左南椒心滞片刻,随即猛地跳动起来,她这个位置,即使跳下去也救不了这小女娘。
风在这一瞬变得急躁,左南椒徒劳地伸出手去,下一瞬,那女娘就生生在她面前消失了。
左南椒总觉得像是在梦里,又或是她实在醉糊涂了。
宴席散了,左南椒回到家里,宿醉使得她头疼脑热,还没休息好半夜又被仆从急匆匆叫醒。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左南椒知晓自己仆从的脾性,若不是天大的事是绝不会叨扰她睡觉的。
“大人……言……丞相……”仆从性格沉稳,但此刻语气仍在发抖。
仆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丞相……殁了。”
左南椒彻底清醒了,一屁股从榻上蹦到床顶。
“啊?”左南椒连忙穿衣,“怎么回事?有什么说法没?当真?”
仆从点点头:“虽然还没弄清楚,但言府那边的消息,说她是两个时辰前走的,人找到时已经没气儿了……言府本想瞒下此事……”
左南椒摆摆手:“该瞒,这关头怎么撞上这事儿了……我得过去看看情况。”
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仆从续道:“却不是因为朝内的事才做主想瞒下。”
左南椒理两下领子,站起身,抖擞两下精神:“嗯?怎么说?”
“……尸体是在鸦阁内找到的,本想瞒下,但昨日左将军也在言相府上,左将军很快就发现了府中异常,没能瞒下。”
左南椒微微挑眉:“关言辛那儿?”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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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洒在言府的园内,假山之上,左将军燕鸿避开人群拧着鼻子,是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燕鸿在沙场上固然见过许多血腥场面,但奇异的是,沙场上他杀人不眨眼,在这耀京内见了血尸却觉着心头不太舒畅。
更何况这具血尸实在太过淋漓。
喉咙处被咬得稀巴烂,血肉一丝一丝得,若是想要提起头颅,那脆弱得连接处定然会被彻底撕裂断开,身体也被啃咬得不像样。
但她得脸保持得很完好,祥和中带着威严,毫无疑问,死在那阁楼里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如今的新朝宰相,言祝。
她生前的时候燕鸿总有些害怕见她,朝堂亦是沙场,却不会和将士们一般领会他沉默的好意,不会像敌人一样倒在明枪之下,燕鸿实在招架不了,更何况是对着这个一人之下的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