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往今来，谋财害命、篡位夺权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我选择的这条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路上铺满了白骨，有爱我的人，有我爱的人，有恨我的人，也有我恨的人。

嬷嬷被人杀害那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流。

她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疼爱的人死了，那些人没本事动我，只敢以此来报复我。

我知道害死嬷嬷的人是谁，头七那晚，宫廷举行宴会，我笑吟吟地与凶手举杯欢庆，她在笑，我也笑，哪怕腹中的美酒佳肴令我恶心至极，哪怕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得鲜血直流。

害死嬷嬷的人是皇后，我害死了她的儿子，她恨我是应当的。

*

晚宴结束后，我在御花园吐得昏天黑地，眼前浮现的是嬷嬷死前的惨状，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可至死也没有背叛我。

“太女殿下，您怎么了？”一道清澈柔和的声音响起。

我警惕地退后一步，左手暗自攥紧藏在袖口的暗器，来人是江瑜，江家独子。

他怎么在这？江家不是中立派吗？我反射性地开始分析，迂腐忠贤的江家可是块难啃的骨头，江瑜私自出现在此，莫不是......

“太女殿下？”他又柔柔唤了我一声，借着银白的月色，我将他嫣红的耳尖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比天边晚霞还要红艳的色彩。

有趣。

我不记得我与江瑜有过什么礼节之外的接触，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进一步试探他：“唔，头疼。”

“臣、臣扶您去一旁休息，可以吗？”

我假装神志不清地将头靠在他胸膛上，肌肤相触的瞬间，我察觉到他身躯猛地绷紧，硬得像块石头。

真是纯情得可怜，我心中不屑。

上一个这般纯情的人，让我想想......还是我那已经在地府排队投胎的大皇兄呢。

*

江瑜很单纯，单纯得可以用愚蠢来形容，我讨厌愚蠢的人，讨厌总是笑得阳光毫无阴霾的人，更讨厌明明被我利用得满身是伤却还傻乎乎地凑上来的人。

江瑜，江瑜，江瑜......我看着温驯地坐在我身边的江瑜，心中想道，或许我是有点喜欢他的。

江瑜成了我的侧夫，我没法给他应有的宠爱和名分。

正夫是言丞相家大公子，我并不爱他，但言丞相抛来的橄榄枝让我没法拒绝，这是正确的选择，我知道，我没有后悔过。

如大家所愿，婚后我始终宠着言桓，对江瑜故作冷淡；刺客来袭时，我第一反应是救下言桓，只因为他不能死在东宫内，最起码现在不能；言桓暗中针对江瑜之事我不是不知，只是我不能也不应该出面......

江瑜若真的爱我，更应该明白我的苦衷，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他是明白我的，他应该明白我的。

他为我挡刀差点死去那晚，言桓缠着我说害怕，我只能留下来安抚他，后来暗卫告诉我江瑜几度昏迷又清醒，他自始至终只问了一句“太女殿下呢，她来看过我吗？”

未曾。

自那以后，我很难在江瑜脸上再看到曾经那种笑容，他成日只是呆呆地待在他的小院，后来，他养了只瘸腿的小麻雀。

再后来，小麻雀也被言桓养的大猫吃了。

不过是一只低贱畜生的事情，我不明白他为何要闹得如此歇嘶底里，活像是疯了一般。

冲动之下，他将言桓推倒在地上，而我，顺势给了他一巴掌。我心知肚明，这一巴掌，是我在保护他。

“好了！还嫌不够难堪吗？”我怒斥，“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你真想要，再买就是了！”

“来人，将江侧夫送回别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他！”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我知道，言桓心机深沉又善妒，江瑜斗不过他。

我只是在保护他。

*

江家被抄斩那天，皇后被发现在宫内服毒自杀，她是个狠毒强大的女人，我敬重她，也恨她。所以，我给她留了一瓶毒药，让她自己选择结束。

她保留着最后的尊严死去，这是我对她仅剩的尊重，如果皇后不是我的敌人，那一定是我最好的知己。

挡我路的人都已除去，剩下的虾兵蟹将不足气候，再没人可以阻扰我的道。

我本应该高兴，是的，我本该高兴，如果不是见到高楼上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江瑜，上面很危险，你去那里做什么？听话，快下来。”

我的心脏一瞬间揪紧，我想告诉他，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了，我有能力保护他了。

“殿下，您爱我吗？”

“爱！阿瑜，听话，你先下来，好不好？”

我喜欢江瑜，毋庸置疑，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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