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九月明明已经立秋,岑音却跑的大汗淋漓,头发、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她站在外公家的楼下,喘着粗气,她是从公交车站一路跑到这里的,中间经历了百米冲刺、百米跨栏、捡鞋、摔跤、爬起来接着百米冲刺、百米跨栏……
终于站在熟悉的红色小楼前,看着踏过千万遍的楼道,岑音此刻被浸湿的还有眼睛。这几年这个小楼一直出现在她的梦中,因为她和外公最开心的日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小楼已经在2019年被拆掉了,建成了更宽更通畅的马路,拆迁的费用岑音大部分用来给外公治病,剩下的一小部分,她存了起来,留给嫣嫣以后上学用。
她亲眼见着小楼变为渣土,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走进这个楼道,踏上这个楼梯。更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外公。
岑音慢慢走上楼,二层中间的这一户,就是她和外公相依为命的家。
她伸手,敲门。
很快,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岑音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门开了。
门里站着一位头发半花白的老者,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外公?
外公站在门里,看见是她,回头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她。
外公……外公……
没有生病、健健康康的外公……真真实实的就站在岑音面前,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不管是不是穿越了黑洞,不管身体是不是被分解又重组了,不管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能见到外公,一切都值了。就算让她受再多苦,都值了。
她曾经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已经神智不清的外公七年多,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外公能苏醒过来,哪怕和她说一句话、聊一聊天也好。可惜在2023年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悲剧性的,外公走了,连眼睛都没能睁开一会就走了……
她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外公,完完全全、丝毫不差的,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干净利索的头发、精瘦的身材、身型笔直,一点也不弯腰驼背。
没错,此时的外公,眼眉之间还没有病痛折磨过的痕迹,身体也没有衰老到骨瘦如柴,腰腿胳膊都看得出还很健硕……
二十年前的外公,一起都是那么好,那么干练,那么亲切,那么珍贵……
不知是终于见到最亲的亲人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岑音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步跨进门里,抱住外公,经年日久堆积的情绪,犹如山洪暴发一般,喷涌而出,她哇哇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外公起初有些错愕,但是并没多问,只是轻轻拍着岑音的背,大约是猜想她这个点忽然回家,一定是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
他岂知岑音的心。
她有好多话要对外公说,她要告诉外公自己太想他了,想到很长时间都夜夜哭泣,还想告诉外公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外公是在嫣嫣即将出生时忽然病重住院的,所以外公只知道她怀孕,却没能在清醒时见过嫣嫣一面。
可是她现在却什么也不能说,她此刻是千禧年的岑音,而非2023年的岑音,她想时空一定有时空的规则,破坏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此刻最珍贵的是相聚,其他的一切都是因为不能相聚才引发的苦楚,既然已经相聚,那些苦楚便不值再提。
外公抱着她,又轻拍了一会她的背,问了句:“吃饭了吗?”
岑音摇了摇头,晚上她没胃口,确实没吃饭。
外公关上门,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眼神中忽然有惊讶、心疼、不舍划过,看了她好一会,外公才轻声问道:“想吃烀饼吗?”
岑音点点头,眼泪又如瀑布般流下,烀饼,她只吃外公做的,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外公念叨她:“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去看电视等着吧。”
岑音却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外公开始和面、摘韭菜、打鸡蛋……
外公回头见她杵在那呆呆的看着自己,问道:“刚才摔跤了?”
岑音“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她笑,是因为她猜到外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嗯,摔了一下。”她回答。
“裤子摔破了?”外公这次没回头,嘴上问她,手里不停的和着面。
“裤子可不是摔破的,这叫时髦。”岑音记得小时候她总是这样回答。
外公说道:“那你脱下来,一会我给你缝缝,破裤子,太寒碜。”外公老家是宁波,虽然很小时就北上参军,但是他的口音里还是能听出宁波口音。
岑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她从学校跑回来的时候太着急,没换裤子,外公是最见不得她穿破洞的牛仔裤,每次见到,必给她把那些精心设计的破洞缝上,于是她只敢在大学里偷偷的穿,周末回家时,一定会换一条不破的裤子。
今天忘的干干净净。
“别,外公,您要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