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九)
心地说道:“棋局如世局,不到最后一步,都无法确定究竟谁是赢家。”
王淳媛小声嘟囔:“我还以为我真的有机会赢。”
“编一个谎言最高明的办法,就是把它藏进真话里。”顾振堂淡然地往回丢着棋子,把棋局恢复到了三步之前的状态。
“阿媛,你看。”他按照王淳媛方才做的那般,将白子落在了一处险地,牢牢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看似凌厉果决的一步,其实是在无意识间了对家的道,如你这般走,三步之后,黑棋必将你层层围困。可若是及时抽身,壮士断腕……”
他指尖夹起那枚白子,将它放在了另一角上。那里密集地落着数枚黑子,一介白棋夹杂在其中,如滴水汇入汪洋,似乎是一步昏招。
“黑棋筹谋大业已久,此刻宁可少吃一子,绝不想功亏一篑。”他点了棋盘上的两处位置。
“不过,你不必惋惜。剩下的几步,看好了——”
顾振堂手腕轻晃,落子的速度陡然加快,在白玉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中,黑棋一步步包抄了白棋的营地,险象丛生!
纵使是身为对顾振堂极有信心的旁观者,王淳媛也不禁暗自心悸,交叠放在膝上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白子落下,一锤定音!
王淳媛愕然发现,原本绵延环绕的黑色长龙不知何时被截去了一段,白子如荒沙乱石中挣扎长出的野草,硬生生从层层包围中闯出了一条生路。
“你看,阿媛,这样不就是你赢了?”
顾振堂把玩着手上的最后一枚黑子,随手一掷,精准地扔回了藤木编制而成的棋盒中。
他站起来,掸掸衣袖,轻描淡写道:“只要敢于舍弃,愿意忍耐,死境就只是一叶障目下的错觉。”
长兴十二年,一切变化都在暗处悄然发生。
从朝堂之上、庙堂之间,到四海山河、田园社稷,阴云开始笼罩住这个注定无法善终的朝代。
……
我和顾子辛并肩站在幻境凝成的那两道人影不远处。
棋局摆在了濯心亭里,看得出来,顾振堂是真的很喜欢这处搭建在水上的重檐六角亭,俨然有种把它当成了整个尚书府里的专属位置的意味。
还有个大概是小厨房……在王淳媛的记忆里看到他左手鸡鸭右手菜刀的景象不要太多,看得我额头血管狂跳,脸上还得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神色。
那局绝处逢生的漂亮棋局被我们俩看在眼里,顾子辛忍不住感慨道:“壮士断腕,如何难得!已经拥有的要拱手相让于他人,不是人人都有范蠡之才,愿意做得到这般田地的!”
我私以为他说得完全没错。千金散尽的勇气绝非人人都有,只是我回顾自己已经活过的这不长的岁月,倒是想到了不少能够吻合的曾经遇见过的人。
不过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自嘲地弯弯嘴角,淡淡对顾子辛说道:“确实难得,不过我听过一些关于顾家主从前的事迹,倒觉得他这话也有些在说自己的意味。”
顾子辛不赞同地摇头,叹了口气,“翁翁那时是真的只想做一介闲人,偏偏后来所有人都不肯放过他。”
“一介闲人?那这位闲人可教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学生。”
他笑笑,“或许真的是无意而为之呢?”
……
濯心亭里日光浮动,系在岸边的船随着湖水的波涛起起伏伏,过了一会儿船工来了,撑着长长的竹竿驶离岸边,向湖心而去。
路过顾振堂二人身边时,船工从船舱里拿出一捧荷叶荷花,并五六个比拳头还大上一圈的莲蓬,递给探身伸手的顾振堂。
“顾先生,早上新摘的荷叶莲蓬,特意给你留的!荷花送给二小姐,灌了水养在瓶子,图个乐!”
王淳媛朗声道:“多谢!”
顾振堂把林林总总一大把东西从亭子下边捞上来,白玉棋子早已收好放到了一边,他把莲蓬递给王淳媛,手里转着一支花苞最小的荷花,沉默远眺。
“阿媛。”他忽然开口唤道。
“在!”王淳媛猛然抬起头。
“还记得我答应教你这些东西时,提的那三个条件吗?”
“记得。还差第三个条件,你一直不肯告诉我。”
两年过去,处在长身体阶段的孩子个头窜得飞快,昔年稚嫩的小姑娘长开成了明艳的少女,依旧是一袭红裙翻飞,恣意洒脱。
她已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在顾振堂面前却还是天天嚷着要听故事的孩子。这世道允许她学的、不允许她学的,她都学了个遍,甚至在提出了几次独到的见解之后,有了走进书房里旁听顾振堂和父亲讨论朝堂大事、变故的资格。
他们不再对隐瞒她任何事情。
顾振堂直视王淳媛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会给你一本书,你要把书里的内容完